文藝學論文大全11篇

時間:2023-04-03 09:4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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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學論文

篇(1)

然而,本文所討論的中國當代先鋒電影的滯后性又不僅僅是一種現實的狀況,而更是一種美學的狀況。在筆者看來,從中國當代先鋒電影與其文化語境之間的相互關系入手,圍繞著“滯后的先鋒性”以及為了抵消這種滯后性而采取的先鋒策略這一對矛盾,或許能給我們討論中國當代先鋒電影提供一些新的視角和思路。

一、先鋒電影命名與先鋒電影的支持網絡

“先鋒”這個概念,90年代以來在關于當代電影的討論中倍受冷落,人們似乎更愿意從電影的外部即電影生產流程中去分辨“體制內”與“體制外”、“地上”與“地下”,而把“先鋒”只當作是一種主體姿態加以質疑;畢竟電影人的主體姿態和電影文本的美學形態不是一回事,人們見到太多的打著先鋒旗號的“偽先鋒”,進而對這個概念的有效性失去了信心。筆者以為,實際上我們依然需要找到一種表述手段,從電影本身即電影的美學形態出發,區分那些有著本質差異的電影文本。問題不在“先鋒”這個概念本身,而在于我們首先要在某種相對具有確定性的評價體系中,界定這個概念,并由此找到某種方法論,使之對討論中國當代電影的現實具有有效性。在美學思潮中,對于“先鋒”這個概念,一直就存在著多種表述。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先鋒”這個概念以及其所指涉的具體內容,都有可能出現一定的差異;缺乏公認的前提,容易引起歧義和混亂,這也是“先鋒”不再時髦的原因之一。

我們首先做一個簡單的清理。

從詞源學的意義上說,“先鋒”一詞用于藝術領域是在19世紀現代主義思潮興起的法國?!癆vant-garde法文,軍事用語,適于19世紀的先進的和實驗的藝術運動。通常與現代主義有關系,‘先鋒’(Avant-garde)這個詞意味著藝術形式的變革,同樣,這個詞也意味著藝術家們為把自己和他們的作品從已經建立起來的藝術陳舊過時的桎梏陳規和藝術品位中解放出來所做的努力。先鋒在被認識和接受為正統合法的藝術表達之前,常有一個長時間的忍受和力爭得到社會承認其存在價值的奮斗和掙扎的過程?!雹購奈鞣降奈膶W藝術的歷史來看,無論是19世紀下半葉的象征主義詩歌、印象派繪畫、現代主義的文化潮流,還是20世紀30年代以降的表現主義、未來主義、達達主義、超現實主義、結構主義等現代派思潮還是后來的“后現代主義思潮”都先后被稱作先鋒派。這么多形式不同、內容上也有差異的藝術作品都可以納入“先鋒”這個概念之中,可見“先鋒”首先就不是一個封閉的概念,不是對某一種叫“先鋒”的傳統的簡單表述,而是一種具有開放性的文化精神:它在自身的延續過程中不斷地吸取新的因素,在階段式的積累之后又不斷地以一種范式代替另一種范式;它不是一個自我相關的概念,而是在與“非先鋒”或者說主流和體制的對照之中確立其內涵和外延的。

當然,“先鋒”這個概念具有開放性和“非自我相關性”,并不代表我們沒法從正面來表述它。對于先鋒的紛繁復雜的定義,在一些層面上還是存在著普遍的共識的。先鋒首先是時間性的概念,意味著超前、前衛,它不是一個靜態的模式,而是一種在歷史的相對穩定狀態中變異和前趨的動態過程;同時它又是一個社會學意義上的概念,具有先鋒性的作品意味著在社會意義上也是超前的、先進的。這種社會意義上的超前包括兩個層面:一,表現為思想上的異質性,對既成的權力話語有某種叛逆性。二,表現為藝術上的創新精神,對已有的文體規范和表達模式具有破壞性和變異性。尤奈斯庫說“所謂先鋒,就是自由”,這既是思想上的自由,也是藝術上的自由。

綜合以上的論述,我們不妨先總結出先鋒性的幾個普遍的特點:1.明顯的實驗色彩。2.在力求創新的推動下,通常具有不符合當時審美取向的藝術形式,形式上的不好懂是其最明顯、最直觀的標記。3.與流行的、占主導地位的、體制化的,被大眾接受的藝術程式針鋒相對,具有強烈的反叛性。4.有能力為藝術發展開辟新的可能性,這一點會使得先鋒藝術區別于嘩眾取寵的“偽先鋒”。5.自我顛覆性,先鋒藝術會不斷地自己的藝術形式和文本模式,從某種形態或者說藝術范式越向另外一種。

以上的概念清理對討論中國當代先鋒電影來說,不過是一個前提,它還是抽象的、靜態的,我們需要尋找一種具體的、動態的方法去界定“先鋒電影”。先鋒的時間性給了我們這樣的啟示:不能孤立地就某個導演、某個影片或者某種潮流本身的情況判斷其是否屬于“先鋒電影”,而是要在時間脈絡中把握電影與其外部的社會、文化、美學環境之間的相對位置,從這種具體的相對位置中判斷其是否具有先鋒性。

廣義上說,中國當代電影的外部環境至少包括三個層面:其一,一般性的社會環境和社會生活;其二,由官方權力和意識形態以及商業權力構成的對電影有強制滲透力的“權力場”;其三,由文化、文學、藝術思潮等因素構成的對電影有非強制滲透力的狹義的“文化語境”。當代中國的語境的復雜和特殊之處,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當代中國存在著一個明顯的社會轉型,特別是90年代以來。雖然社會轉型還沒有結束,但它所表現出來的趨勢仍然可以讓我們尋到一種相對明顯的內在線索:技術變革和對利潤的贊同在社會生活中越來越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這和國家總體上的現代化發展戰略以及政策上對技術精英和資本的重視是一致的。90年代的電影創作除了如同80年代所表現出來的狀況——受到官方的文化政策體制(其直接表現為電影審查制度)的制約和影響之外,也日趨受到文化工業體制(其直接表現為電影投資機制和利潤模式)的影響;兩種體制結合在一起重新劃分了外部環境對電影滲透的力度和范圍。電影和社會生活之間原本應該存在的一種主動聯系有被一種被動的聯系所取代的趨勢,電影在整個社會生活中,漸漸地退居到一個相對狹小和邊緣的空間中,因為這樣,它和社會生活空間之間的邊界也比以前更加確定:電影的社會影響力以及對廣義的語境的滲透力變小了,而電影的自我意識以及廣義的語境對電影的滲透力卻變大了。

可以這么說,不論是中國當代電影中的主流部分還是非主流的部分,其都處在一種多層次動態的“場結構”中。所謂“場”,是一個功能性的概念:“格式塔”學派曾在知覺領域內(心理學的研究范圍),將能在種種原始的知覺里面立即看到一個整體性的情況比作“場效應”。他們認為:整體并不是各種先決成分的簡單總和,而且整體應該是先于成分的,或曰是在這些成分發生接觸的同時所得到的產物?!皥觥庇质且环N結構:皮亞杰在《結構主義》一書中則致力于將這種整體性推廣到與主體的意識的主動性關系更為密切的智力領域和行動領域中去,他將整體性作為“造結構”的出發點和歸宿,把整體(結構)——轉換——自我調節——新整體(結構)看作是一個螺旋上升的歷史過程。空間上的相互聯系性與時間上的不斷發展性結合為一體,這使“場”成為一個具有開放特性和自足特性的結構體;它既不同于聚合體(部分之和),又不同于靜止的形式。②

那么先鋒性與這種“場結構”是怎樣一種關系呢?布爾迪厄曾經以18世紀中葉的法國文化狀況為例,詳細地闡述了這一點③。在他看來,“文化場”處在“權力場”的內部,兩者又被更大的“社會空間”包含,“文化場”在其中實際上已經變體為“文化生產場”,“文化生產場”中包括了“文化大生產”(商業生產)、“有限生產場”(為藝術而藝術)等次場,先鋒藝術就存在于“有限生產次場”中,它有“得到承認的先鋒派”和“未得到承認的(真正意義上的)先鋒派”兩種形式。處在文化場中的任何藝術體裁都會分化成一個“探索的領域”和一個“商業的領域”,它們是這個場結構的兩極,先鋒派藝術產生于“探索的領域”,而當其進入“商業的領域”時就失去了先鋒性。我們借用這樣一個理論模式,首先需要對它進行符合中國情況的改造,很顯然,把權力場中意識形態的作用淡化而過于強調經濟和商業機制的作用,這至少是不符合當代中國電影的實際情況:從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意識形態作為權力話語發揮著遠比商業機制更為重要的作用,即便是90年代以后,商業和經濟體制的威力仍然沒有西方社會的巨大,它對于電影的滲透作用也仍然沒有西方那么強,所以中國電影也不僅僅是文化工業視野中的“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品”,那些與電影聯系更直接的文化語境也不應該從“場結構”中消去。

雖然具體的社會條件,文藝的思潮差別很大,但布爾迪厄“場結構”的一般性理論對于中國先鋒電影的命名還是頗有借鑒意義的。這主要表現在:“場”這個概念可以把諸多與電影有關的、傳統上只被看作是電影外部因素的構件有機地納入到一個整體中,在這個場結構整體(結構)——轉換——自我調節——新整體(結構)的變化中把握電影外部因素的發展變化和電影自身的發展變化之間的動態關系。正是基于“場”這個概念,本文嘗試著提出“先鋒電影”和“先鋒電影的支持網絡”這樣一對概念,并力圖在先鋒電影和先鋒電影的支持網絡的悖論關系中為先鋒電影命名。

所謂“先鋒電影的支持網絡”有兩個層面的意思:其一,從宏觀層面上說,它指涉的是先鋒電影的產生和轉化機制,以及和先鋒電影具體意蘊(美學/社會學)對應的包括了一般社會環境、權力場(意識形態權力和商業權力機制)、文化語境層面上的支持點交織成的網絡,是上面所說的三個層面的外部環境的有機綜合。其二,從微觀層面上說,它是這三方面因素的綜合體:1.先鋒電影創作者們那些現實經歷、個人記憶等有一定程度物質性實存性質的因素。2.個人所獲得的體系化的知識、電影美學觀念及其身處其中的文化語境等有非物質性實存性質的因素。3.個體的詩性體驗能力和審美心理機制等具有主體創造效能的因素;它制約著主體對于前兩者的接納、吸收,而它的形成又無法離開前兩者的基礎性作用。

總體上說,先鋒電影是一種沒有完備支持網絡的電影群落。當某部電影作品或者某種潮流具備宏觀支持網絡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它是與一般社會環境相適應,獲得權力機制認可,并與主流電影美學觀念和大眾的審美習慣一致的,這種時候,我們說“這不是先鋒電影,它不具有先鋒性。”相反,當某部電影作品或者某種潮流不具備完備的宏觀支持網絡的時候,它要么表現出的是不成熟,要么表現出的是一種先鋒性,兩者的不同之處在于:前者在微觀支持網絡方面很薄弱,進而導致電影的影像文本對于電影藝術本身的發展不具備開拓意義,而后者不僅具有堅實的微觀支持網絡,而且微觀支持網絡與宏觀支持網絡之間還存在的巨大反差,也就是說,主體審美創造的取向與現存的占主導地位的電影美學形態并不一致,前者往往帶有一定程度的前瞻性。先鋒電影從一種既定的“場結構”(即現存電影的支持網絡)中脫離出來,而它所需要的“場結構”(即先鋒電影的支持網絡)還沒有形成,而當先鋒電影的支持網絡漸漸形成,其便被一種新的結構覆蓋,也就逐漸地失去先鋒性。從這個意義上說,先鋒電影從某種范式向另外一種范式的變化過程就是其不斷地從舊有的支持網絡中脫離出來,接著又被新的支持網絡覆蓋的過程。沒有孤立的、超越時間之外的先鋒電影,只有在具體歷史階段上的先鋒電影,先鋒的時間性也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需要特別指出一點,先鋒電影的發展并不是遵從一種機械的“社會進化論”的軌跡。先鋒電影微觀支持網絡中主體的創造性是一個能動的因素,一方面,它始終有著逃逸出既有結構的沖動,而且這種沖動是“非線形”的,它可以使得先鋒電影的發展呈現多種可能性;另一方面,他可以吸收舊的支持網絡中可繼承的因素,經過轉化,又成為逃離這個網絡動力。換句話說,先鋒電影的支持網絡一方面在力圖把先鋒電影納入自己的“場結構”中,從而使其失去先鋒性,另一方面又為先鋒電影又一次的逃離它準備著各種資源。這也許就是先鋒電影為什么除了逃逸主流體制,除了從一種美學范式發展到另外一種美學范式的變化規律之外,還具有“先鋒自身傳統”的原因。

綜上所述,通過“場結構”的概念和方法,我們可以找到一種用先鋒電影和先鋒電影支持網絡的相對關系來表述中國當代先鋒電影的方法。當然,這一方法只是提供了研究的一個線索,對于具體電影潮流和電影作品的分析仍然是相當重要的,而且也只有在對現實的具體的分析中才能檢驗這一方法的有效性。

二、滯后的先鋒性:現實困境還是美學困境?

基于以上的視角,對80年代以來中國先鋒電影的發展進程作一個簡單的回顧,我們可以發現這樣一個有意思的事實:同樣是力圖超越和逃逸出當時的主流支持網絡,但作為先鋒電影對立面的主流體制的構成,在90年代(特別是1992年之后)與80年代的情況出現了明顯的差異——作為主流電影支持網絡最核心部分的“權力體制”不再是單一的,而是出現了“意識形態權力”和“市場權力”二元分立的情況。對先鋒電影來說,僅僅像《紅高粱》那樣和“意識形態權力”的象征——“中國電影的審查制度”周旋是遠遠不夠的了;還要考慮市場,和市場周旋,要在市場的同質化權力的作用下,保持先鋒電影的超越品格和獨特性。所以我們看到或者如張揚們很情愿又很不甘心地和羅異的藝瑪公司搞好關系,宣稱走“先拍商業片,站住腳之后再拍自己的藝術電影”那樣“曲線救國”的道路;或者如賈樟柯、李楊們更干脆地繞開審查,可以拿外國電影基金給予中國的配額在國外混;當然,也可以獨立制片,自己湊錢在地下待著。

回到理論上來,我們可以用這樣的問題來涵概對上述事實的解釋:對90年代以來的先鋒電影來說,其一直力圖逃逸的支持網絡大致是個什么樣子,其作用于先鋒電影的方式又發生了什么樣微妙的變化呢?

從學理上說,由于“市場權力”的介入,“意識形態權力”很難再像在80年代那樣直白地站在前臺,而應該從總體上越來越退居社會生活的隱層,除去在某些敏感的領域和問題上,它是不到必須時刻不輕易亮相的,而且,還有這樣一種可能,隱層的“意識形態權力”和表層的“市場權力”媾和在一起,前者或者通過后者發揮著主導的作用,或者和后者一起衍生出更具有文化色彩的“媒體權力”發揮作用。在這樣的情況下,以“反抗和逃逸權力體制”為總體特征的先鋒電影,其表現出來反叛和逃逸的針對性就有可能是多向度的,甚至還有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先鋒電影在反抗一種權力體制的時候,表現出的卻是故意(或者說“無奈的故意”)向另一種權力體制的靠近。比如,你反叛和挑戰在原先的意識形態權力作用下形成的某種父輩的價值觀,就可能故意擺出一副沉溺于物質化生活的樣子;你感受到社會主旋律電影審美同質化的弊端,就只有從某些邊緣化的題材中找尋解決的辦法,雖然你可能并不心屬后者。說得更明白一點,先鋒電影在逃逸它的支持網絡的時候,可能出現這樣幾種情況:明顯地對抗和反叛主流意識形態的權力(官方體制及其美學形態)、明顯地對抗和反叛市場權力(主流的商業體制及其美學形態)、既對抗前者也對抗后者、用向商業體制靠近的方式對抗主流意識形態體制、用向官方體制靠近的方式對抗市場權力體制。換句話說,在我們無力條分縷析地對每一部當代電影進行“先鋒性認證”的條件下,通過對它和這兩種體制因素之間相互關系的判斷,我們或許可以大致為中國當代先鋒電影框定一個大致的范圍和評價標準。

這樣的討論似乎有些學究氣,那讓我們看看現實的情況是否符合學理的邏輯。在筆者看來,關于中國當代先鋒電影,有一些事件特別具有象征意味。

一個就是《巫山云雨》(1995年)的出現。按章明的說法,這部電影原本是體制內的作品,從投拍到發行似乎都是沖著可以公映去的,但是最終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公映,直到近七八年之后,才以“影碟+在電影頻道深夜探索影廳欄目播出”的方式面市④。從電影藝術本身來說,《巫山云雨》最常被人提起的是它的“三段論”式的結構,其實筆者以為它對于中國當代電影最為重大的意義在于:打破了第五代導演們那種把“民族記憶”的宏大敘事加載到“個人”身上的敘事模式,成功地找到了一種表達方式,讓“個人”卸下了沉重的負擔,成為“當下的現實生活”中而非“先驗歷史”中的個人。在當時,第五代導演們的電影觀念,雖然和主流意識形態并非完全吻合,但至少是十分接近的,更何況他們的觀念在電影范圍內已經成為了某種權力。在這種情況下《巫山云雨》的先鋒性不言而喻,但是有意思的是,它恰恰是在“體制內”完成的。我注意到一個細節,電影中有意識地織入了“三峽工程”的背景,但章明卻反復提到這只是一個背景,和電影的主體部分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系,我猜想(“有意識的誤讀”),也許這樣一個帶有主流意識形態符號色彩的背景,正是當年這部電影能夠通過電影廠立項審查的重要因素之一。即便如此,這也只是在以“靠近官方體制的方式”而非“官方體制的方式”行事,所以,章明說當時立項一通過,他立即就著手拍攝了,生怕夜長夢多。我們看到,電影中人們對待“三峽工程”的態度(似乎和他們沒有關系)和主流的態度并不完全一致,這也許也是后來電影沒有公映的原因之一吧。

另一個有意思的事件就是所謂的“七君子上書”⑤。電影審查制度的改革,設立電影的分級制度,其潛臺詞就是謀求先鋒電影的市場生存空間。審查不通過就不能公映,不公映不論在投資回報的角度,還是擴大電影的受眾面的角度都是極為嚴峻的,只靠著參加國外電影節或者尋找海外發行商,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解決不了這些問題,電影的投資就無從談起。這是先鋒電影和主流體制之間另一種形式的“靠近”——力圖通過政策的訴求,使得主流體制發生某些有利于先鋒電影生存環境(特別是商業環境)好轉的改變。當然,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果,但“七君子上書”最起碼顯露了先鋒電影人們用向官方體制靠近的方式對抗市場權力體制的傾向。

前面提到張揚們和藝瑪公司之間的關系,從積極的一方面說,如當事人自己表達的那樣,也許“曲線救國”的道路不失為一種“先鋒的現實策略”,如果果真如此的話,那么這是一種典型的“向商業體制靠近的方式對抗主流意識形態體制”的傾向。但是這其中存在著某種風險,這種風險甚至比前兩種傾向可能存在的風險更大——市場權力體制的力量很強大,你真的能夠做到進退自如,真的不會樂不思蜀?我們不是沒有看到過原來的藝術片導演陷入商業電影而無法自拔的情況。當然,按照市場體制的要求把商業片拍好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像我們也需要“主旋律”電影一樣,關鍵是我們是否從“先鋒電影”這個角度來看問題;這些已經不是先鋒電影所要討論的范圍了。

對中國當代先鋒電影來說,現實的困境導致了它和它所要超越的支持網絡之間的相互關系發生著上述這樣微妙的變化,它往往是在靠近中逃逸。在其按照“先鋒性”的內在要求,反叛主流的觀念和美學形態的時候,它是沒法真正做到完全逃逸出其支持網絡這一點的,所以它要發掘支持網絡中可以利用的資源,在“后退一步”的同時再“邁出兩步”去。我想,這也許就是中國當代先鋒電影“滯后的先鋒性”的形象地表述。

進而,很明顯,這種“滯后的先鋒性”不僅僅是一種現實的困境了,而是文化和美學的困境了。

如前所述,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社會的發展,中國當代社會“文化”的整體性和一元性在減弱,意識形態不再像80年代初之前那樣,是將整個社會文化的壓平的過濾器,在當時,通過它諸如傳統文化這樣以前在社會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的部分,最多只能居于潛層,更不用說從當下的現實中生發出一種和意識形態不完全一致的新的文化形態了;意識形態對于文化的直接作用范圍縮小到“主流文化”之中,商業文化和大眾文化的迅速發展,使得社會文化越來越呈現出“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大眾文化”三者矛盾共生的格局。當下“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之間的關系處在一種將矛盾擱置,相互容忍秘而不宣的狀態;“主流文化”和“大眾文化”之間的關系其實就是政治意識形態權力和商業體制權力之間的關系,兩者因利益結合在一起,共生的一面遠遠大于矛盾的一面;較為對立的是“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前者對于后者持一種批判的態度,后者對前者是一種姿態上嘲弄、實踐中侵蝕的情況。先鋒電影在其身份認定上恰好具有雙重性:整體上作為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品,電影具有明顯的大眾文化的特征,而“先鋒”又是一種精英的文化姿態。所以,“先鋒電影”應該說是用一種反文化的姿態處在“精英文化”之中,但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精英文化,它對于體制,不論是主流意識形態體制還是市場商業體制都采取反叛和逃逸的姿態,有的情況下它可以用自己獨立的形式,不需要借助任何一種文化形態的模式就可以達到這一點,而有的情況下,特別是在社會的文化語境發生大的變化的情況下,為了從“質”上逃離一種體制,它有可能在“量”上借助另一種體制的形式。

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從另一個角度分析了這樣一個過程⑥,這對我們理解中國當代先鋒電影在“精英”和“大眾”之間的文化困境有所幫助。他首先不否認精英文化也是一種文化產品,認為在現代文化生產中,存在著兩個彼此相關卻又不同的場結構:“有限生產場”和“大規模生產場”,前者的生產者和消費者都是知識分子或者是文化人,物質生產的規則在其中是有限有效的,藝術的自律性還沒有喪失,而在后者中,文化的生產和消費者不是同一批人,消費者數量要比生產者大得多。在現代主義階段,前者可以通過一種特有的“命名權”對后者發生影響,通過教育這一中介培養出適合前者生產出的文化產品的消費者,突破界限對大規模生產場起到調解作用。但在后現代主義階段,兩者之間的界限不僅趨小,而且大規模生產場的規則反過來凌駕于有限生產場之上,精英文化產品最終放棄自己特有的邏輯,向大眾文化屈服。

大眾文化成為一種體制,相對于政治意識形態體制是“時間在后”的,和“先鋒性”這一時間概念“總體上時間在后超越時間在前”的性質有關,新的先鋒因素理論上就有可能借助大眾文化的形式,反叛和逃離政治意識形態體制。這樣,“先鋒電影”在文化上的困境就集中表現為與“大眾文化”之間悖論性的關系了。

本雅明曾經用一種不經意的方式區分了表面上很相似的“先鋒”和“大眾文化”,他在分析當年的“先鋒派”——達達主義的時候說,達達主義是在竭力實現藝術作品的“不可利用性”,而大眾文化和文化工業則在實現藝術作品的“可利用性”。⑦早在康德那里,“審美的無功利性”就已經得到詳細的闡釋,本雅明所說的“不可利用性”和“審美的無功利性”一樣,都在表達著“藝術自律”、“文化自為”這樣的觀念——所謂自律,是指文化以自身的內在審美本性作為合法的依據,對現存社會持一種反抗和批判的姿態,而不是“他律”地圍繞文化藝術之外的商業價值。阿多爾諾的一段話,更為深刻地指出了這個問題:“確切地說,藝術之所以是社會的,主要是因為它站在社會的對立面?,F在,只有在它已經變得自律時,這種對立的藝術方可發展起來。正式通過自身凝聚了某種存在,而不是屈服于現存的社會規范進而證明自己是有‘社會效用’的,藝術才批判地存在在那兒的社會中。純粹的和內在復雜的藝術是對人的貶低的無言批判,這種貶低也就是導向其中一切都是‘他為’的總體交換社會的?!雹嗪头ㄌm克福學派的傳統有關,本雅明是從藝術產生機制的角度出發的,在他看來大眾與藝術的關系,因為參與者數量的巨大而引起了參與方式的突變,“在藝術作品前,寧神靜心的人沉到作品之中,而心神渙散的大眾讓藝術作品沉入了它自身之中。前者指向藝術作品的膜拜價值,后者指向藝術作品的展覽價值。前者利用視覺,藝術鑒賞,而后者利用包括了觸覺在內的統覺,是一種習慣。”⑨我們可以把“寧神靜心”理解為一種“閱讀/思考”的形式,而“心神渙散”則是“視聽/直覺感知”的形式:前者是通過反復的審視來體會藝術表現符號的內在隱喻,通過解析作品來深入探究藝術創造者的動機和思想,這種方式雖然可能帶有審美習慣和藝術程式的因素,但在參與藝術的瞬間更多的是一種個人性在起作用;后者則是通過一定的媒介(大眾傳媒),在這些媒介按照它們的意愿增刪、調整了藝術形象之后,直接感知藝術的形象運動。這其中更多的是大眾的“趨同性”在起作用。

先鋒電影之于“個人”,是一種“他性”的存在,具有膜拜價值,這和傳統藝術品沒有什么區別;而其之于大眾,則成了經常性的自身經歷的對象和活動,大眾接受先鋒電影的過程,不是對自己生活實際的直接觀照,而是通過大眾傳播和媒介,把某種“趨同性”作為藝術活動的本質要素之一帶入藝術欣賞過程,把審美變成了一種觀念的消遣和消費。我們只要稍微關注一下大眾媒體上近期對賈樟柯的《世界》和王小帥的《青紅》的宣傳就可以發現,中國當代先鋒電影有時不具有明確的文化身份意識,之所以這么說,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電影可以公映了,浮出地表了,模糊了先鋒電影和主流電影之間的界限,更是因為它們除了表現出了當代先鋒電影由于自身的困境向兩種主流體制靠近的傾向之外,還把大眾文化和先鋒電影之間的關系表露無疑。在媒體的娛樂版,他們的電影被貼上了時尚文化的標簽,真正喜歡他們的電影甚至去看他們電影的人很少,而他們的名字和新聞卻流傳很廣。

文化上的困境直接導致電影美學上的困境,一個最為突出的問題就是:如何用一種不斷創新、不落俗套的電影觀念和電影語言探索電影的“可能性”,同時又具有在當代中國能夠被理解的“可讀性”?在西方藝術電影中,當費里尼、塔爾可夫斯基還沒有成為經典,還處在“先鋒電影”的時期,電影的“可讀性”并不是他們關注的主要問題,以觀眾的閱讀期待為指歸,并非他們的習慣。而在當代中國,這個問題就很突出。在美學上,要打破固有的僵化的模式,對先鋒電影來說,就是要盡可能地打破人們固有的審美習慣,創造出新鮮的審美感受和經驗,但在當代中國,這個過程卻是在和“符合大眾的審美習慣”這個方向相反的過程的博弈和角力中完成的——“用人們習慣的方式創新”這是一個悖論。所以在美學和電影語言的創新上,中國當代先鋒電影并沒有很好地完成它本應完成的任務,以創新為己任的先鋒電影尚且如此,那整體上當代中國電影在美學和形式創新上一直偏弱,就很好理解了。作為一個反例,當《巫山云雨》采用《暴雨將至》式的三段論結構,《蘇州河》模仿《薇羅尼卡的雙重生活》的情節構架的時候,人們就表現出了很大程度的不適應;而當張藝謀只是通過大量使用群眾演員,用人們習慣的故事和結構拍《一個都不能少》、《秋菊打官司》的時候,效果卻很良好。

三、“滯后的先鋒性”的抵消策略:中國當代先鋒電影的底層視角和當下記憶

從一個方面說,中國90年代以后的先鋒電影,除了要保持在主流電影之外的相對獨立性之外,還要力圖超越中國先鋒電影的自身傳統——主要是所謂的第五代導演建立的電影范式;從另一個方面說,先鋒電影又是不得不站到主流體制以及先鋒自身傳統的對立面,如某些先鋒電影人自己所表達的,并不是他們主動地擺出對抗的姿態,而是被逼到不擺出對抗的姿態,他們就沒法拍自己作品的境地了。試想在第五代導演成為學術權威,更早的一批電影人成為各大電影廠、電影主管部門的行政領導的情況下,一個聽話的學生能有多大的創造力?而像田壯壯監制這樣對后來者的電影創新和探索抱有寬容和提攜態度的角色,在中國當代電影中又有多少?

所以,先鋒電影就需要尋找某些抵消其“滯后的先鋒性”的方法,換句話說,就是要在即便無法真正突破文化和美學困境的前提下,也要努力找到擺脫生存兩難境地的現實策略——一種抵消“滯后的先鋒性”的策略。筆者以為在90年代以來的先鋒電影最主要的兩種變化可以被看作是這種策略的體現。

第一種變化表現為:從關于民族記憶的“宏大敘事”(《黃土地》)轉變為把民族記憶交由個人生活承載的“新歷史主義敘事”(《活著》)、《紅高粱》、《霸王別姬》等),再轉變為對于當下生活的個人性的、選擇性的記憶進行“自傳寫實敘事”(《長大成人》、《頭發亂了》、《北京雜種》、《站臺》、《孔雀》等)。

第五代、第六代導演在90年代的并存,使得這種轉變顯得有些波折,其原因在于,當新的電影人在觀念和美學上試圖反叛和超越第五代的時候,第五代們自己也在進行著調整。最為明顯的一點,當新的電影人抱怨第五代似乎只對“歷史”和“民族”感興趣,總是習慣于在電影中有意識地建構民族文化符號,而對于我們身邊發生著劇烈變化的現實卻沒有介入的欲望和能力的時候,諸如《有話好好說》、《和你在一起》之類的作品出現了。當然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是:新的電影人由于在自身成長經歷當中的精神氣質和價值觀認同上與前輩的先天差異,導致了他們要比前輩們有著從“個體生命體驗”中介入“當下生活”方面的敏感性優勢。從自己出發,這使得他們很自然地擺脫了先驗的“民族記憶”;從對于自身經歷選擇性的記憶出發,使他們似乎天生就具有了精神上的獨立性和先鋒性;從與當下生活相關的個人記憶出發,那種原本在中國電影的支持網絡中還沒具備的介入生活的角度和方法出現了——其對生活的真實狀態、真實的變化的展示都是“與我相關”的,它既是現實的,又是“我”的想象或者記憶。比如說,作為“先鋒精神”載體的搖滾亞文化在路學長、管虎、張元電影中的出現,80年代生活的記憶在賈樟柯電影中的出現,就是如此。

我們不妨把這樣一種變化叫作“當下的記憶”策略——它從時間性的概念上,通過個人的選擇性記憶,把“過去”一同納入到對“當下”的關注當中,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先鋒電影相較于整個先鋒藝術思潮發展的“滯后性”。

第二種變化表現為:從一種精英式的自戀視角或俯視視角的窠臼中跳脫出來,對邊緣和社會底層弱勢群體生活的倍加關注,力圖采用平視的底層視角,對生活的原生態不加粉飾地、具體而非概念性地展示出來。

這種變化背后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從審美上說,底層生活和邊緣生活同樣具有某種新奇性和陌生化的效果。同性戀亞文化、青年亞文化這樣一些在主流文化之外的邊緣題材,具有審美上的新奇性這很好理解,一些先鋒電影導演們也正是倚重這一點來凸現起電影的先鋒性,比如張元、崔子恩。而很“大眾”的底層生活為什么也會具有新奇性呢?這又要回到先鋒電影和主流電影相互的位置關系上來,在90年代中國的主流電影中,底層生活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社會的主流文化原本就缺乏對底層弱勢群體的關注,加之意識形態權力的作用,主流電影不可能深入涉及底層的矛盾,最好也不過是一種情感上的同情和道義上的吁求而已,這造成了底層真實的生活在人們的審美經驗中的匱乏,也就是說,在主流電影的支持網絡中,底層生活的審美經驗是匱乏的——根據前面的理論方法,我們知道,這自然就會成為先鋒電影的用武之地。賈樟柯的《小山回家》(dv作品)、《小武》、《站臺》、《任逍遙》等,王小帥的《冬春的日子》、《扁擔·姑娘》、《二弟》、《青紅》,王超的《安陽嬰兒》、李揚的《盲井》、王光利的《橫豎橫》等都可以說是這樣的作品。當然有的時候,還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在同一個電影中,“底層”和“邊緣”會結合在一起,比如在王小帥《十七歲的單車》中兩個男孩、盛志民《心·心》中的兩個女孩,分別一個是城市中的另類青年,一個是農村到城市中的打工者,兩個電影都采用“雙線結構”,把兩個相似又不相同的人的生活結合在一起展現出來。從其給觀眾帶來審美陌生化效果的角度上說,“邊緣”從一個更寬泛的角度也可以納入“底層視角”這個概念中去。采用底層視角的電影,大多都用一種原生態的表現和記錄的電影手法,力圖平等地、客觀地展現底層生活的日常狀態,并通過從日常平淡的生活中提煉出某種電影所需要的戲劇性,依此來構建電影所必需的情節主干。但請注意,這種戲劇性是“時間在后”的,是底層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產生的。應該說,“底層”不僅僅是題材問題,張藝謀的《一個都不能少》、《秋菊打官司》之類的作品,從外在的形態上說,和上述作品有著某些相似之處,但兩者的關鍵的差別在于,張藝謀的興趣點不是如何表現和記錄底層生活的現狀,而是從中提煉出情節上的戲劇性,況且,作為電影創作主體,其面對劇中人物的視角不是平視而是俯視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底層”也不僅僅是一個社會階層上的概念,而是一種美學上的概念。

我們不妨就把這第二種變化叫作“底層視角”策略——“底層”作為一個大眾階層,在作為審美對象時,確是一個很少被關注的部分,先鋒電影的“底層視角”策略,找到了一種在道義上靠近大眾、同時又在審美上破除主流的遮蔽、為大眾帶來新奇和陌生化效果的方式,這種方式對于消解先鋒電影在文化和審美上的困境有所裨益。

在本文就要結束的時候,筆者想起了一個有關電影《盲井》的逸事,并想通過“有意識的誤讀”,讀解出一絲關于中國當代先鋒電影的象征意味:據說,在拍攝《盲井》的時候,由于資金所限,沒法搭景,攝制組只能深入小煤礦,進行井下實景拍攝,而這也就意味著攝制組在拍攝期間要和一般的農民礦工一樣承擔著安全風險。在拍攝最主要的幾組井下鏡頭的時候,不知是什么原因,導演卻并沒有下井,而是攝影師帶著演員下去完成拍攝的。《盲井》這部電影本身可以說把“底層視角”發揮到一個極致,你想,還有比“地面以下”更“底層”的嗎?但是,“導演并沒有下去”——這就很有意思了——難道在當代中國,即便是像李楊這樣的“先鋒導演”,都沒法真正做到具有平視的“底層視角”,而只是在把講述底層的故事作為自我標榜的“先鋒標簽”嗎?但愿并非如此,如果這樣的話,那中國當代先鋒電影突破困境之路就顯得更加艱難了,因為,畢竟人的因素才是先鋒電影不斷地從先鋒電影支持網絡中反叛和逃逸出來的原動力。

注釋:

①《世界藝術百科全書選譯》(1),P7,羅杰·夏杜克(RogerShattuck)撰寫此條目。

②參見皮亞杰《結構主義》,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

③參見布爾迪厄《藝術的法則——文學場的生成與結構》,劉暉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3月版。

④參見程青松、黃鷗著《我的攝影機不撒謊:先鋒電影人檔案——生于1961—1970》,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02年5月第1版。

⑤由何建軍、雎安奇、賈樟柯、婁燁、王小帥、張獻民、張亞璇七人電影局,主要呼吁用電影分級制度來取代現行的電影審查制度。

⑥參見布爾迪厄《藝術的法則——文學場的生成和結構》,劉暉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3月版。

篇(2)

前現代文藝學明確地將人道歸結為天道/神道,雖正確地認識到了人不過是世界的一部分,但未能領受到人在文學藝術創造過程中的能動性,有把人的人道放得過低的毛病。主體論文藝學把人推到了最高主體的地位,固然激發了人在創作中的主動性,卻忘記了下面的事實:1、人是世界整體的一部分,將人道抽離于整體性的世界之道,既不符合世界的原始結構,也會使人道找不到最人道的發展方向;2、主體—客體的二分法將世界中的非人存在物都當作客體/手段質料,因而在對物的物性的忽略中傷害了物乃至整個世界。我們可以通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一首普通的中國民歌看到無限制的征服對世界的傷害程度:一腳踢倒山/一拳捅破天/張口吞宇宙/革新地球翻/以大山做鞍/以大河做鞭/挺起胸膛/征服自然。(20)走向極端的主體主義在二十世紀已經造成了嚴重的生態災難和人文災難,因而不受限制的主體主義是必須超越的,但這超越不是回到前現代文化去,而是要為人的人道找到最確切的位置。那么,人的人道的最確切位置是什么呢?1、人是宇宙的一部分,其主動性也是由實在的世界結構所支撐的,他上受惠于天,下托福于地,因而其主動性不能朝著破壞其基礎的方向發展,而應贊天地之化育,守萬物之生機,這是天道—地道—人道三元辨證關系對人道的最基本規定;2、既然人是天—地—人三元運動中的一元而又有主動性,那么,他在“贊天地之化育”和“守萬物之生機”的同時也有權力發展自己的主動性。所以,新整體主義文藝學是對前主體論文藝學和主體論文藝學的共同超越,指向全新的文藝學形態。

新整體論文藝學是個開放的概念:所有真正超越了主體—客體二分法而又承認人的主動性的文藝學都是它的可能形態。從目前可以預見到的范圍而言,下面三種文藝學將構成其主流形態:1、生態文藝學;2、新道論文藝學;3、存在論文藝學。

1、 生態文藝學

生態論文藝學是新整體論文藝學在當下的主要形態。它從反思人類中心主義所造成的災難出發,系統地批判了人類中心主義,要求超越主體論文藝學所推崇的人類至上觀念和征服自然的學說。它認為人是生態系統的一部分,不能將人凌駕于生態系統之上,而應以生態系統整體的平衡為終極價值尺度,以生態倫理學代替人類中心主義的倫理學,約束人的行為。文學藝術家必須結束對征服自然的歌頌,發現生態系統整體的和諧之美,倡導人與生態系統中的其他成員友好共處的生活方式。在中國,建立生態文藝學的工作已經開始,魯樞元教授多次撰文闡釋生態文藝學的基本觀念。(21)曾文成教授則出版了《文藝的綠色之思——文藝生態學引論》(22)可以預見,二十一世紀將是生態文藝學漸成主流的世紀。但是我們在倡導生態文藝學時也應注意到:生態文藝學的視野還局限于生態/生命領域,其根本原則是維護生態平衡和敬畏生命,而生態系統不過是自然界和宇宙的一部分,所以,生態文藝學的視野雖然比主體論文藝學廣闊,仍是有視野局限的文藝學。

2、 新道論文藝學

新道論文藝學是東方文藝學可能的后現代形態。這里所說的道既不是純然的天道或神道,也不是在文藝復興以后處于至高無上地位的人道,而是天道—地道—人道三元統一的道。天道、地道、人道由于人的實踐而交道,乃是文學藝術產生的機緣。有天—地—人三元的交道,人才能知—道、說—道、弘—道,才有文學藝術。由于我們所講的道是天道—地道—人道的三元統一,所以,后現代的道論文藝學不是對中國古代的道論文藝學的簡單復歸,而是肯定人的主動性的文藝學體系。它與中國古代的道論文藝學有根本的區別:(1)中國古代道論文藝學中的道主要指的是天道,所謂體道、明道、弘道的終極目的是認識天道并因而贊替天地之化育天行道,新道論文藝學則認為人道是不能歸結為天道的本體性存在,有自己相對獨立的價值和尊嚴,充分肯定人在贊天地之化育的前提下自我籌劃、自我創造、自我生長的能力和權力;(2)傳統道論文藝學的理論視野集中在人道對天道的傾聽、遵從、弘揚上,對社會之道即世道的具體結構的探討幾乎是空白,缺乏社會本體論這一維,而新道論文藝學則致力于自然本體論、社會本體論、人類本體論的統一。雖然這種意義上的道論文藝學作為體系尚不存在,但其觀點散見于國學功底深厚而又具有當代意識的文藝學家的論述中。由于新道論文藝學的獨特性,其建構過程固然要吸收西方文藝學的邏輯建構方法,更要發現漢語自身的可能性空間,因而它的成功建構將使中國文藝學超越后殖民語境。

3、 存在論文藝學

存在論文藝學乃是新整體論文藝學另一種已經誕生的形態。由于存在(Being)是一切存在者(beings)之存在,人不過是諸存在者之一,所以,存在論文藝學自在地意味著對主體論文藝學的超越。(23)它的基本邏輯前提是:人與其他事物最原始的關系不是主體與客體的關系,而是一種存在者與另一種存在者的關系;人之獨特性在于他能夠主動籌劃自身的存在并讓其他存在者重新結緣,成為存在的發明者和守護者。所以,文學藝術在其更高階段必然要從“人學”進展到“存在學”,與此相應,文藝學要完成從主體論到存在論的轉型。存在論文藝學在西方的最大代表當推后期海德格爾。這位詩人哲學家在《詩語言思》等后期著作中建構出存在論美學,其中也涵括了存在論文藝學的始初形態。他認為對存在的遺忘是西方乃至整個世界的現代性危機的根源,因此,拯救之路必須從回到存在開始?;氐酱嬖诘那疤嶂皇浅街黧w—客體二分法,恢復人與世界最原始的關系,重新發現人的人性和物的物性?,F代性理論將物當作對于主體而言的客體,當作質料和資源,忽略了物的獨立和自足品格,無法認識物的真正物性,自然也無法為人的人道找到最確切的位置。那么,物的物性從根本上說是什么呢?海德格爾通過細致的詩意之思指出:在任何一個世內存在物中都居住著大地和天空、神圣者和短暫者(人),所以,物是天—地——人—神四元的聚集。(24)不僅物是天—地—神—人的四元聚集,而且,世界也是天—地—神—人四元的統一:“這種大地和天空、神圣者和短暫者純然一元的轉讓的反射活動,我們稱之為世界?!保?5)從這種全新的存在論—世界論—人論出發,海德格爾得出了藝術作品的本性是“存在者的真理將自身設入作品”(26)、“人言說在于他回答語言”(27)、“話語是嘴的花朵,在語言中大地朝著天空開放”(28)、回到本性中的人將致力于“守護中的參與”(29)、“詩意是人類居住的基本能力”(30)等美學和文藝學觀點。盡管后期海德格爾的學說有將人的主動性定位偏低的局限,但總的來說它指出了建構存在論文藝學的基本思路。

上述三種形態的新整體論文藝學都是對主體論文藝學乃至現代文藝學的超越。由于它們的誕生,以主體論文藝學為典型形態的現代性文藝學已經暴露出致命欠缺,因此,重寫文藝學成為文藝學家們在新時代必須完成的使命。本文作為對主體論文藝學的解構和新整體論文藝學的導言,將從以下三個方面概略地論證重寫文藝學的可能途徑。

1、 文藝起源觀

被主體論文藝學所認同的文藝起源論——如游戲說、巫術說、勞動說——都是從人的活動出發探討文學藝術的起源。這固然沒有錯,但人的活動依賴于天—地—人三元的總體運動所造就的機緣,所以,僅僅著眼于人的活動而忽略三元的整體運動,就不能在最本源的本源處理解文學藝術的起源。沒有天—地的二元運動,就沒有人,自然無所謂文學藝術,同樣,只有天—地的二元運動而沒有人的勞作,文學藝術也就失去了其直接創造者。因此,對文學藝術起源的最恰當言說只能是:天—地—人的三元運動是文學藝術最原始的起源,人的活動作為對天—地—人三元的創造性聚集乃是文學藝術誕生的直接動因。前現代文藝學雖然承認天—地—人三元運動是文學藝術產生的根源,但對人在此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地位過低(如柏拉圖的回憶說和劉勰的原道說都把人放到從屬的位置),主體論文藝學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把人的主體性當作文學藝術的絕對源泉,忘記了天—地—人三元的整體運動對于文學藝術產生的本體論意義,所以,前現代文藝學和主體論文藝學都應該被超越,代之以全新的文藝起源論——以承認人的主動性為前提的天—地—人三元互動理論。

2、 文藝本質論

“文學(藝術)是人學”乃是主體論文藝學的基本命題。它的含義是:文學藝術是由人創造、以人為中心、為人而存在的活動。這個定義雖然對超越神本主義和物本主義的文學本質論有積極意義,但其人類中心主義的偏狹視野使得它未能揭示文學藝術更本質性的本質:文學藝術從根本上說是天—地—人三元運動的文學藝術化,因而文學藝術大于人學,人學不過是文學藝術的一部分。文學藝術不僅僅大于人學,而且大于生態學或純然的自然本體論,因為文學藝術乃是表現天—地—人三元運動的整體學。

3、 文學功能論

以主體論文藝學為典型形態的現代性文藝學對文學藝術的看法是人本主義的。無論升華說、美育說、實踐說、自由創造說或自我表現說,其著眼點都是文學藝術對人的意義。這種文藝功能觀在更廣闊的文藝學視野中顯露出其欠缺:見人而忘物,忽略了人不過是生態系統乃至宇宙的一部分,因而孤立地談論人的自我實現和自我解放,把文學藝術的功能定位得過于偏狹。既然人不過是天—地—人三元運動的構成,那么,守護—參與—表現此三元運動必然是文學藝術的總體功能,亦即,既要實現人的人道,又要贊天地之化育,守萬物之生機,將人文關懷與生態關懷、宇宙關懷、存在關懷統一起來。與此相應,文學藝術家不僅僅是社會的良知,也應是“天地之心”或“宇宙的良心”。

本文從上述三個方面展示了重寫文藝學的可能途徑,其目的并非是言說新整體論文藝學的典型,而是對某種可能性的預演,由于不存在一個絕對在先的文藝學供我們重寫,所以,這里所說的重寫實質上是建構。建構新整體論文藝學的具體行動會產生我們現在意想不到的可能性。這正是建構的魅力所在。我們為正在誕生中的新文藝學命名和正名,意在于呼喚更多的文藝學家走上建構新整體論文藝學的大道。

(1) 如魯迅作為的主將,就極力頌揚文學創作乃至日常生活中的主體性,推崇“發揮個性,為至高之道德”、“以己為中樞,亦以己為終極”、“主我揚而尊天才”等個體—主體性原則。見《魯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出版,第46—56頁。

(2) (3)(4)(5)(6)(7)(9)(10)(11)(12)劉再復《文學的反思》,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出版,第46頁,第55頁,第46頁,第50頁,第54頁,第58—59頁,第91頁,第92頁,第47頁,第66頁。

(8)(16)劉再復《論文學的主體性》,《文學評論》1986年第1期。

(13)伍蠡甫 胡經之主編《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集》,中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出版,第77頁。

(14)(18)(24)(25)(26)(27)(29)(30)海德格爾《詩語言思》,文化藝術出版社1991年出版,第104—106頁,第158頁,第159頁,第158頁,第36頁,第183頁,第183頁,第193頁。

(15)徐剛《綠色宣言》,當代文藝出版社1997年出版,第32頁。

(17)《道德篇》,湖南出版社1994年出版,第54頁。

(19)《周易》,湖南出版社1993年出版,第336頁。

(20)《中國青年》1960年第15期(當時《中國青年》為半月刊)。

(21)參見魯樞元《走進生態領域的文學藝術》,《文藝研究》2000年第5期。

篇(3)

文藝學的學科建設,是中國文藝理論界進入2l世紀以來一個非常重要的話題。不少學者對文藝學學科的發展前景持樂觀和自信的態度,但更多的學者是對文藝理論的問題和危機的反思,對其發展充滿憂患意識。的確,如何解決中國文藝理論的某些概念、范疇和方法與當下文藝實踐脫節的問題?如何有效地把中國傳統文論的資源轉化為當代文論建設的因素?如何確立中國本土的問題意識,在中國語境下合理地吸收利用外國文論資源?如何在注意文藝學學科的本質特征、學科內涵的同時,重視文藝學學科創新擴容、多元互動的發展趨勢?以上種種問題,我們覺得,更新文學觀念,在文藝學學科建設中樹立問題意識、問性意識、共生意識、發展意識,對我們解決這些問題將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問題意識

文藝學的“問題”,是指文藝學所面臨和尚待解決的課題或矛盾。文藝學的“問題意識”,就是能察覺、認識到文藝學的這些課題或矛盾,并積極地尋求解決問題的途徑。

世紀之交的社會文化生活在急劇變化。電子媒質是繼紙媒質后的又一次媒介革命;精英文學日見萎縮,文學進一步泛化到大眾文化中;圖像一躍而成為文化生活的中心,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文化生活、審美趣味、閱讀習慣。與這些變化相應的是文學以及人們的文學觀念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傳統的文學觀念與現實的文學實踐相去甚遠,很難適應時代的要求。社會實踐向我們提出了新的問題和問題群,我們應當認識和承認這些問題,積極參與和回應這些問題。社會的轉型與文學實踐的巨大變化,促使當代的文藝學必須從變革著的文學實踐出發,分析新現象、研究新問題,在理論上不斷創新擴容,使之適應時展和社會需要。如果文藝理論的概念、范疇以及相關的方法脫離了文學實踐,文藝理論就會失去它的生機和活力,成為空中樓閣式的、僵化而無用的東西。文藝學面對當下的文學藝術實踐,許多問題凸現出來了?,F在人們的文化生活重心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們對文學的需求更偏重于娛樂和情感需求,還有的崇拜自然本能,追求感官刺激。在巨大的感官沖擊下,在文學藝術審美生成的日益消解中,如何將文學藝術的審美特征與大眾文化很好地結合起來?如何用人文精神來支撐我們的精神家園?如何體現對人的生存處境、對家園邦國命運的關懷?這是文藝學正面臨和尚待解決的課題。文藝學應該以專業為依托,積極地尋求解決這些問題的途徑。目前,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中國問題”顯得更為復雜。對于文藝學來說,“中國近百年來都始終籠罩在西方主義的陰影下,沒有自己的理論話語體系”。對于西方理論,我們更多的是簡單介紹,隨意嫁接,卻沒有學會或沒有完全學會提出文藝理論的中國問題,并將其提升為中外共享的智慧。當然,借鑒國外的理論資源是必要的,如無數前驅對的追尋,如20世紀西方文論對我國文論的豐富和啟示。但問題是,借鑒國外的理論資源不是照搬新名詞、新術語,或用外國的理論來分析我們的文學現象,而應該是一種對話交鋒,是一種創造性的借鑒和接受。

在與外國理論的對話交鋒中,如果我們一味地追蹤西方世界的理論潮流,提不出自己的問題,沒有自己的見解,就很難通過創造性地借鑒和接受他人的理論,來達到豐富、充實和推動中國文化和文論發展的目的。文藝理論從何而來?如何進行古今對話,實現古今貫通?這是文藝學學科建設中需要面對和思考的一個重要問題。文藝理論源于文學創作和文學批評的實踐。當一定時期的文學經驗凝固下來,轉化為概念、范疇和相關的方法,并在長期的實踐中得到檢驗、豐富和發展的時候,這種理論同時也就獲得了超越時代和民族的價值。中國的古代文論正是這樣。中國古代文論不但有屬于我們民族的東西,還有許多屬于未來的、中外共享的智慧。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文學理論作為一門理論學科,并不完全依附于所謂當下文學經驗,它還有著自身內在的發展、運作規律和規則?!盷中國古代文論是中國歷代文論家依據不同的時代課題與人生問題,探討文學創作的經驗,追尋文學的終極意義熔鑄而成的。它反映了中國古代文學觀念的演變,表現了各種不同的文學批評方法,以及具有民族傳統和東方特色的審美理想和審美趣味。在今天的文藝學學科建設中,我們應該把中國古代文論傳統作為一個重要對象。

二間性意識

在當代社會生活中,多種學科之間、不同種類的文化之間、各個民族或國家之間,都存在著極為豐富多樣的對話與交流。而在文學實踐中,作者與世界、作者與文本、作者與讀者之間也存在著對話與交流。這種對話交流形成了一種主體間性,即“主體一主體”的交互主體性,它包含著主體間的相互作用、相互否定、相互協調、相互交流。我們在文藝學學科建設中需要和尋找的正是這種主體間性。主體間性是現代思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研究對象主要是主體之間的對話、交往關系。

主體間性理論不是從主客關系而是從主體與主體的關系來規定存在,認為世界不是與我無關的客體,而是與自我一樣的主體。從這一理論出發,來探討文學的主體間性,可以實現方法論上的根本變革。文學的主體間性表明,文藝活動不再是對于社會生活的反映或者認識,而是主體與主體之間的相互作用和交流。其中,創作活動乃是藝術家與所描繪的對象或者人物之間的相互交流,而接受活動則是讀者以作品為中介與作者之間的對話交往活動。文學創作活動表現為作家與生活之間的關系。

作家與生活不是主體與客體之間相互分離和對立的關系,而是主體間相互作用和交流對話的關系。在這種關系中,主體不是站在生活之外去客觀地觀察和認識生活,而是把事物也看作有生命的主體,與其建立起一種平等的對話交流關系,“我聽過我的身體進入到那些事物中間去[3_,它們也像肉體化的主體一樣與我共同存在”。“在一片森林里,有好幾次我覺得不是我在注視森林。有那么幾天,我覺得是那些樹木在看著我,在對我說話。”中國古代的藝術家們也曾多次描繪過人與自然的這種相親相融、和諧統一的密切關系。顯然,在藝術家眼里,人與自然之間,沒有不可跨越的鴻溝,人來源于自然,在本質上同于自然,因而人和自然之間是天然地可以相通的,是一種真正的相互作用和對話交流的關系。事實上,作家在創作中所描繪的從來都不僅僅是事物的客觀屬性,而是自己與事物之間所建立起的這種主體間的對話交流關系,這是與以往我們對于藝術活動總是從主體與客體的相互統一來加以解釋是完全不同的。

文學作為主體間性活動,把主體與客體的關系轉變為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從而進入了真實的存在。在文學作品中,文學形象“不僅僅是作者議論所表現的客體,而且是直抒己見的主體”。這個主體不是與我無關,而是與我息息相通的另一個自我。文學活動是自我主體與文學形象間的對話、交流,在這種對話交流中,自我主體以最大的誠摯和最深切的同情對待文學形象,傾聽文學形象的述說;同時自我主體也向文學形象敞開了心扉,傾訴自己的喜怒哀樂和內心最真實的感受。在這里,文學形象與自我主體是同等地位的主體存在,主體之間始終貫徹著平等的對話、交往精神。

藝術接受也是一種主體間的交往活動,讀者不僅要和作品中所表現的人的世界進行交流,更重要的是讀者可以以作品為中介,與作者建立起精神上的對話交往關系。文學不是孤立的個體活動,而是人與人之間交流的產物。文學作品的故事、情節、人物是作者創造出來的,它飽含著作者的情感,蘊含著作者的傾向,這使得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時自然而然地會發生某種情緒上的反應,或欣喜、或憤怒、或悲哀、或驚駭、或振奮……讀者與作者作為兩個主體,以作品為中介在進行著文學經驗的交流、溝通,從而形成了某種共識。因為,文學經驗不僅僅是個體的,而且是社會的,是社會互動的結果。如果我們理解了文學活動是一種社會性的活動,我們也就容易理解文學活動是一種主體間的交往對話活動。三共生意識

文藝學學科不可能有一種非此即彼的絕對真理,也不可能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封閉結構。文藝學學科自身的建設,文藝學學科與其它學科的關系,都應當凸現出一種交往對話、相互補充、相互滲透、共生共榮的思維。

我們看到,文藝理論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里,曾被當作一元的、絕對的真理,其他的文藝理論流派都一一遭到批判、排斥。這一思維方式一旦形成定式,就會成為教條式的非此即彼的思維方式,認為不是好的就是壞的,不是的就是反的,這完全是一種只講對抗不講互動、只講斗爭不講融合的思維模式。而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文論就是從西方古典美學、特別是德國古典美學中吸收了有益的成分并在同它們的對話交鋒中得到確立并超越的。文藝理論的科學性、指導性,體系性是毋容置疑的,但文藝理論不可能代替全部文藝理論。文藝理論中還有許許多多問題,被古人和今人討論著,而當下文學藝術實踐中層出不窮的新問題,更是他們不可能涉足,也難以預見的。我們發現,20世紀8O年代以來傳人我國的各種外國的文論學派有許多新的主張與獨特的見解,這是在文藝理論中所看不到的。這些理論的引入,大大地開闊了我們的學科視野,極大地豐富了我們的理論語言,文藝理論也從封閉走向了開放,從一元走向了多元,從對立走向了互動。

文藝學與其他學科的關系不是一種互相排斥、互相對立的關系,而是一種對話、交往、互動的關系,特別是在當代文藝學學科發展中,文藝學的跨學科方法顯得尤為重要。文藝學學科不可能孤立地就文學談文學,文藝學學科總是與哲學、語言學、歷史學、社會學、倫理學、藝術學甚至自然科學相聯系。如產生于2O世紀中期以后的當代文化批評,其思想資源除了以外,還包括2O世紀各種文學與其他人文科學的成果。近些年來興起的生態批評也是跨學科的。宣揚美學上的形式主義或是學科上的自足性是成不了生態批評家的。生態批評特別從科學研究、人文地理、發展心理學、社會人類學、哲學(倫理學、認識論、現象學)、史學、宗教以及性別、種族研究中借鑒闡釋模型。文藝學的跨學科方法說明,文藝學學科的知識形態不只是一個學科自足性的概念,而是一個既與學科的知識譜系密切相關、又包含和融匯著其他學科的特定的思想、觀念、理論與方法的多元知識系統。

四發展意識

文藝學的生命價值在于它的實踐性、開放性、多元性,從根本上說,它所強調的是一種發展意識。西方文論在發展。2O世紀被稱為“批評的世紀”,這一世紀,西方文論得到了驚人的發展,這種發展態勢表現為:一是流派繁多,數十個文論學派此起彼伏,異?;钴S,遠遠超過了l9世紀西方文論的流派數量;二是批評新潮不斷迭起,交替的頻率越來越快。一般說來,當代西方文論一個流派從創立到衰落不過二三十年,繁榮時期的周期更短,以至出現了名目繁多的文論流派“各領三五年”的景象;三是多個流派之間既有尖銳的沖突交鋒,又相互交叉、滲透和吸收,呈現十分復雜的關系,不少文論家同時成為兩個甚至幾個流派的代表人物,一個流派中也可能同時吸納幾個流派的文論家。正因為這些,2O世紀西方文論才得以繁榮,才得以快速發展。

中國文論也在發展。二三十年代傳人我國的馬列文論,近十多年來吸引我國不少學者注意的文藝心理學、文藝符號學、敘述學、文學本體論、原型批評、文學接受理論等等,它們既使我國傳統文藝理論得到了更新、發展,又拓寬了文藝理論研究的道路,文藝理論出現了交往對話、開放多元的新局面。我國古代文論的研究,同樣受到新觀念、新方法的激活而使其深邃的內涵得到多方面的發展。

篇(4)

整個20世紀80、90年代,隨同中國美學界理論研究熱情的復蘇、高漲與回落,可以說,"文藝美學"的興起既是一個洋溢著激情與希望的學理事件,同時也是一場充滿了理論擴張的艱難、學科建構的重重困惑的過程。盡管在此之前,20世紀初王國維拿叔本華美學的眼光來考察《紅樓夢》的悲劇世界、30年代朱光潛對于文藝活動的心理學探究和詩藝的審美發微、40年代宗白華之于中國藝術意境創構的深刻體察,以及鄧以蟄、豐子愷、梁實秋等中國學者對于文藝問題的諸多美學討論,實際都已經在美學上直接進入了藝術活動領域之中,并且也已經提出或構造了種種有關文藝的美學觀念和理論;甚至,再往前追溯,全部中國古典美學的行程,大體上就是一個在文藝創作、體驗活動的基點上所展開的美學思想發生、發展和變異的歷史;但"文藝美學"被正式當作一門特定的"學科"理論來研究,文藝美學研究之在一種學科意義上得到展開,畢竟還是80年代以后所發生的事情。wwW.lw881.com我們有理由認為,作為20世紀中國美學接受了西方美學學科方法以后在自身后期發展中的一種特殊努力,文藝美學研究活動不僅一般地追躡了中國美學的現代建構意圖,而且,它在某種程度上還超逸了人們對于美學的思辨理解,在20世紀中國美學進程上呈現了一種新的理論嘗試圖景。

然而,也正由于文藝美學研究是最近二十年里才出現的事情,所以,迄今為止,在其學術經歷中還存在種種不成熟的方面,或者說還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便在所難免--它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當代中國美學研究中的某些學科困惑。本文主要就文藝美學研究的學科定位問題,提出一點個人的初步看法。

一般而言,"文藝美學的學科性質"涉及了"文藝美學何以能夠成立"這一根本問題,以及它作為一門特定理論學科的存在合法性--為什么我們在一般美學和文藝學(詩學)之外,還一定要設置同樣屬于純理論探問性質、同樣必須充分體現學科體系的內在完整性建構要求,并且又始終不脫一般美學和文藝學(詩學)學理追求的這樣一種基本理論?因此,在我們討論"文藝美學"問題的時候,總是需要首先解決這樣兩個方面的疑問:

第一,"文藝美學"學科確立的內在、穩定和連續的結構規定是什么?也就是說,我們根據什么樣的方式來具體確定"文藝美學"自身唯一有效的理論出發點和歸宿點,以及它們之間的邏輯關聯?

第二,在"文藝美學"與一般美學、文藝學(詩學)之間,我們如何確認它們彼此不同的學科建構根據?又如何在這種根據之上來理解作為一門理論學科的"文藝美學"建構定位?換個表述方式,即:"文藝美學"之成為"文藝的美學研究"而不是"美學的文藝學討論形態"的學科生長點在哪里?

顯然,在上面兩個問題中,有一個共同的癥結點,這就是:當我們把"文藝美學"當作一種自身有效的學科形態來加以對待的時候,我們總是將之理解為有別于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具體規定(范圍、對象、范疇及范疇間的聯系等)的特殊理論存在;然而,由于這種"特殊性"又不能不聯系著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研究過程、討論方式和學理對象,甚至于還常常要使用它們的某些帶有本體特性的理論范疇,因而,對于"文藝美學是什么?"的理解,總是包含了對于"美學是什么?"、"文藝學(詩學)是什么?"的理解與確認。"美學是什么?"和"文藝學(詩學)是什么?"的問題,既是據以進一步闡釋"文藝美學是什么?"這個問題的邏輯前提,也是"文藝美學"確立自身獨立形象的學科依據。尤其是,當我們試圖從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突圍而出,并且直接以"文藝美學"作為這種"學科突圍"的具體形式和結果,以"文藝美學"標明自己新的學術身份的時候,對于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確切把握,便顯得更加突出和重要。正因此,我們常常發現,絕大多數有關"文藝美學"學科定位的闡釋,基本上都這樣或那樣地服從了對于美學或文藝學的定位理解,而正是在這里,"什么是文藝美學"成了一個仍然需要廓清的學科定位的難題。

就我們目前所看到的各種有關"什么是文藝美學"的解答來看,在它們各自的定位理解中,基本上都流露著這樣一種一致的傾向:"文藝美學"是一般美學(包括文藝學)問題的特殊化或具體化,而且還是一般美學自我發展中的邏輯必然。①

我們不妨可以拿20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美學界出現的幾種比較有代表性的說法來看一下:

文藝美學是一般美學的一個分支……對藝術美(廣義上等于藝術,狹義上指美的藝術或優美的藝術)獨特的規律進行探討……文藝美學的首要任務是以世界觀為指導,系統地全面地研究文學藝術的美學規律,特別是社會主義文學藝術的美學規律,探討和揭示文學藝術產生、發展,以及創造和欣賞的美學原理。② 文藝美學是當代美學、詩學在人生意義的尋求上、在人的感性的審美生成上達成到的全新統一……文藝美學不像美學原理那樣,側重基本原理、范疇的探討,但文藝美學也不像詩學那樣,僅僅著眼于文藝的一般規律和內部特性的研究。文藝美學是將美學與詩學統一到人的詩思根基和人的感性審美生成上,透過藝術的創造、作品、闡釋這一活動系,去看人自身審美體驗的深拓和心靈境界的超越……以追問藝術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為己任。③一般美學結束的地方正是文藝美學的邏輯起點……一般美學是研究人類生活中所有審美活動的一般規律……文藝美學則主要研究文藝這一特定審美活動的特殊規律……文藝美學的對象是一般美學的對象的特定范圍,文藝美學的規律也是一般美學普遍規律的特殊表現。④

這里,我們就看到,上述對于"文藝美學"學科性質的把握中,非常明確地包含有一個前提:"文藝美學"理所當然地是一般美學的合理延續(發展),而一般美學(包括文藝學)本身在這里乃是一個"不證自明"的存在。如果說,一般美學以人類審美活動的普遍性存在及其基本規律作為自己的研究課題,那么,"文藝美學"之不同于一般美學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從一般美學"照顧不到"的地方--文藝創作、文藝作品、文藝消費/接受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開始自己的學科建構行程,并進而提出自己對"特殊性"問題的"獨特"追問,"系統地全面地研究文學藝術的美學規律"、"研究文藝這一特定審美活動的特殊規律"。而如果說,文藝學(詩學)主要著眼于綜合考察文藝創作、文藝作品、文藝消費/接受現象的內部本性、結構、功能等,那么,"文藝美學"則探問了文藝學(詩學)所"不涉及"的文藝作為審美活動的本體根據,或者是"以追問藝術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為己任"。理論的疑云在這里悄悄升起!于是,我們不能不十分小心地發出這樣的詢問:一般美學(包括文藝學)何以在學科意義上充分表明自己具有這種"不證自明"的可能性?

如果一般美學僅僅是以探討人類審美的一般性(共同性)規律、普遍性本質為終結,那么,為什么我們的任何一部"美學原理"中,都幾無例外地要詳盡表白自己在諸如"文藝(藝術)的審美特征和活動規律"、"文藝(藝術)創造的審美本質"、"文藝(藝術)活動中的主體存在"等等具體藝術審美問題上的討論方式和結論,甚至于將對于整個藝術史或各個具體藝術部類的審美考察納入自己的體系結構之中?就像黑格爾曾經向我們展示的那種美學形態--關于藝術審美問題的思考正構成了黑格爾美學體系的內在結構和具體特色。⑤

顯然,問題的重點,似乎不僅在于"文藝美學"是否能夠從一般美學和文藝學中"邏輯地"延伸而來,而且還在于:一方面,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不證自明性"本身就是十分可疑的。實際上,就在最近二十多年里,中國美學界圍繞"美學是什么?"的問題一直存在著不休的爭論,有許多美學家曾經試圖對美學的學科定位作出自己的理論判斷,得出明確的結論。但直到今天,我們都很難說已經獲得了這樣一種令人確信的關于美學學科合法性的結論;圍繞美學學科定位問題所產生的許多似是而非的意見,甚至進一步困擾了我們對美學其他許多問題的深入探掘。相同的情況也出現在文藝理論研究領域:"文藝學"的名稱本身就被指責為一個含混不清的概念;它作為一種文學理論研究的總稱,既反映了20世紀50年代以來中國文藝理論界所受到的蘇聯理論模式和觀念的影響,同時也體現了某種強烈的政治意識形態立場--強調文學與社會的實踐關系,強調文學研究的社會總括性,始終是文藝學在學科建構方面為自己所設定的美學本位。因此,盡管"文藝學"作為一個二級學科名稱已經列入國家教育主管部門所頒布的學科、專業目錄中,但人們卻幾乎從未停止過對它的紛紛議論。⑥

由此可見,"美學是什么?"、"文藝學是什么?"作為問題仍然有待具體探討,亦即在美學和文藝學的學科定位上,我們還存在著各種各樣的不確定性;所謂美學(文藝學)的"不證自明"的可能性,其實成了一種虛妄的理論假設。既然如此,以這種并非"不證自明"的存在當作確立自身學科特性的邏輯前提、理論依據,對于"文藝美學"的建構熱情來說,便已經不止于簡單的誤會,甚而是一種災難了--實際上,當我們企圖在美學或文藝學的"分支"意義上來設計"文藝美學"理論宏圖及其合法性的時候,學科存在前提上的某種"想當然",普遍地造成了對于美學(包括文藝學)無限擴張的幻覺性熱情,并且在實際研究過程中又反過來嚴重危及到了美學(文藝學)本身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從學科對象和研究范圍的"普遍性"與"特殊性"、"一般性"與"具體性"層面,來劃分一般美學與"文藝美學"之間的不同規定,把對于美的普遍性、審美規律的共同性的探討歸于美學范圍,而把"文藝活動、文藝作品自身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當作"文藝美學"的獨特領地,這里面又顯然充滿了某種學科定位上的強制意圖。應該看到,一般美學雖然突出以理論思辨方式來邏輯地展開有關美的本質、審美普遍性的研究,強調從存在本體論方面來尋繹美的事實及其內在根據,并且不斷在思維抽象中疊架自身。然而,一般美學又從來不曾離開文藝活動這一人類審美的基本領域,從來沒有在抽象性中取消掉文藝創造、文藝作品、文藝消費/接受過程的審美具體性。事實上,不僅一般美學之于美的思辨是一種由"具體的抽象"而達致的"抽象的具體",而且,這一"抽象"的所指也同樣是文藝之為人類價值實踐的審美特性與審美規律。這也就是為什么一般美學總是把對于文藝活動的審美考察、分析放在一個十分顯眼和重要位置上的原因。更何況,在一般美學中,一切有關人類審美經驗問題的探討,以及對于人類審美發生問題的理論回答,都總是具體聯系著(或者說是依照了)人在自身藝術實踐過程中的具體行為而進行的。特別是當代美學,無論其具體定位方式和定位形態是怎樣的,幾乎都側重將對于文藝活動的具體審美分析,包括對于文藝創作過程中的主體結構、文藝批評的價值標準、文藝文本的審美結構形式及其歷史特性、文藝文本的接受-闡釋活動等的思考,十分嚴整地包容在美學自身的結構性規定之中??梢赃@么說,一般美學的確是以思辨和抽象來展開美的問題的研究,但它又始終不脫人類文藝活動的具體審美事實;其對于普遍性、一般性的發現,很大程度上正是通過對于文藝活動的深刻審美把握而體現出巨大理論意義的。至于文藝理論研究,當然就更不可能超脫文藝活動的審美具體性了。

由此,我們便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出,如果只是把"文藝美學"定位為"系統地全面地研究文學藝術的美學規律"、"研究文藝這一特定審美活動的特殊規律",或者是"追問藝術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難免給人以這樣的印象:為了使"文藝美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能夠成立,就必須首先將一般美學從思辨層面對于文藝活動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的探討、將文藝理論從審美的具體過程出發之于文藝活動的分析,統統"懸擱"起來,以便為"文藝美學"留有余地。否則,"文藝美學"所針對的"文藝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就不免要同一般美學所必然包容的文藝考察相重疊,其所討論的"藝術的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就會同文藝理論所實際研究的問題相重合。換句話說,為了保證"文藝美學"作為一門學科的存在合法性及其理論演繹順利展開,一般美學和文藝學必須無條件地出讓自己的研究范圍和對象。

且不說這樣的"懸擱",實際是對美學和文藝學的學科基礎作了一次流血的"外科手術"。即便"文藝美學"的出現真能讓一般美學和文藝學這樣做,我們也不禁要問:"文藝美學"是不是真的已經實現了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發展的邏輯必然性?即作為一種"獨特的"理論學科,"文藝美學"果然在一般美學和文藝學所"顧及不到"的方面擔負起了"獨特的"理論任務嗎?這個問題,我們后面再予以專門討論。

毫無疑問,我們在這里看到了一個悖論:如果說,建構"文藝美學"是為了克服一般美學抽象玄思的局限,那么,前者之能夠成立的前提,實際又要求后者徹底放棄對于文藝審美特性的具體深入;這顯然與提出"文藝美學"學科建構的初衷相矛盾。如果說,"文藝美學"有助于我們在強化文藝的審美本位基礎上,真正發現人類藝術實踐的本體特性,那么,把對文藝特殊審美規律的研究從文藝學中抽取出來,最終其實又更加孤立了文藝理論,并且也無益于我們真正理清文藝與特定社會政治的關系。

當然,"文藝美學"的提出本身有其理論研究上的積極性;最起碼,它強化了近二十多年來中國美學界對于文藝活動進行認真的審美研究,把美學的理論視野進一步引向了人類藝術領域。不過,由于"文藝美學"的學科定位問題不僅直接關系著其自身作為一種新學科設想能否真正得到落實,同時也關系到我們對于一般美學和文藝學學科性質的把握,因而,從學科建構的實際要求出發,對"文藝美學"的特性進行更加細致的具體探究,仍是一件十分嚴肅的工作。而要準確定位"文藝美學"的合法性,下面三個問題不能不先行得到回答:

第一,如果說,"文藝美學"以一般美學的獨立分支身份出現,它將如何可能邏輯地體現一般美學的學科特性要求?這里,對于美學學科規定性的認識,是從理論上確定"文藝美學"存在合法性的基礎。

第二,如果說,"文藝美學"的學科合法性,是基于文藝理論研究無法有效完成文藝活動的審美本質探索,那么,文藝學的存在合法性又是什么?也就是說,作為文學理論研究活動的文藝學將何去何從?

第三,無論把"文藝美學"歸于美學的分支,還是將之視作文藝學的"另類",其學科建構都首先要求能夠找到專屬自身的、無法為其他學科所闡釋和解決的獨一無二的問題(對象)。那么,這個問題是什么?解決這個問題的"文藝美學"的學科方式又是什么?二

至少,就目前"文藝美學"的實際形態來看,我們很難將它與一般美學或文藝學(詩學)體系相區分。在總的方面,現有的"文藝美學"要么程度不同地重復演繹著一般美學對于文藝問題的討論形式,盡管這種演繹過程可能具有某種形式上的具體性、形象性,即同一般美學的討論相比,現有的文藝美學理論往往更注意把討論引向"作品--作者--讀者"的審美聯系及其聯系方式的美學語境之中,試圖在一個較為實在的層面來反證某種美的觀念或概念,以此完成"美學的藝術化構造";要么大體上與文藝學(詩學)框架相重疊或交叉,即突出文藝理論研究的審美基點,在"作者--作品--讀者"或"創作論--作品論--接受/閱讀論"的內在關聯方面形成某種本質論的美學解釋,從而實現對于"文藝學的美學改造"。因此,就實質而言,現有"文藝美學"在體系構架上還沒有達到一般藝術哲學的廣度--在丹納那里,藝術哲學就已經發展成為一個龐大、系統的理論,其中不僅有著種種本質論的觀念,而且還十分具體地深入到藝術發生、藝術效果和藝術史等的哲學與實證研究,廣泛論證了"藝術過程的美學問題"。更何況,由于某種非常明顯的人為意圖,既將藝術的美學本體論探討留在了一般美學領域,又將藝術過程的結構分析劃給了文藝學的討論,因而,現有的文藝美學研究仍然沒有真正達到抽象與具體、思辨與實證有機統一的理論境界,既難以有效地實現對于藝術的本體追問,同時也缺乏對于藝術內部結構的深入的美學證明。

這里,我們可以從研究對象的范圍構成方面,拿現有的幾種"文藝美學"著作同文藝學著作做一個形態對照:

作為國內最早出版的系統探討"文藝美學"問題的著作,《文學藝術的審美特征和美學規律》除"緒論"專講"文藝美學"的對象、范圍和方法以外,其余六章分別為:"藝術的審美本質"、"美的藝術和崇高的藝術"、"再現藝術和表現藝術"、"藝術創造"、"藝術作品"、"藝術欣賞與批評"。

《文藝美學》一書的體例為:"文藝美學:美學與詩學的融合"、"審美活動:審美主客體的交流與統一"、"審美體驗:藝術本質的核心"、"審美超越:藝術審美價值的本質"、"藝術掌握:人與世界的多維關系"、"藝術本體之真;生命之敞亮和體驗之升華"、"藝術的審美構成:作為深層創構的藝術美"、"藝術形象:審美意象及其符號化"、"藝術意境:藝術本體的深層結構"、"藝術形態:藝術形態學脈動及其審美特性"、"藝術闡釋接受:文藝審美價值的實現"、"藝術審美教育:人的感性的審美生成"。

相似的,《文藝美學原理》雖出版于90年代,但在"序論"部分簡要表述了"文藝美學"的學科性質與地位之后,同樣也直接進入到對于"審美--創作"、"創作--作品"、"作品--接受"的論述,分別討論了"審美活動與審美活動范疇"、"文藝創作作為審美價值的生產活動"、"審美價值生產的基本類型"、"文藝創作中的美學辯證法"、"藝術品的魅力"、"審美智慧"、"審美形式"、"審美價值"、"藝術傳播"、"接受美學的遺產背景與課題意義"、"’讀’的能動性與歷史性"、"’釋義循環’及處置策略"、"’接受的幽靈’:文藝與歷史實踐"等。

蔡儀先生在20世紀70年代末主編的《文學概論》,是一部比較能夠體現1949年以后至"新時期"初中國文藝理論研究情勢的著作,發行量達到70多萬冊。全書九章,分別為:"文學是反映社會生活的特殊的意識形態"、"文學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文學的發生和發展"、"文學作品的內容和形式"、"文學作品的種類和體裁"、"文學的創作過程"、"文學的創作方法"、"文學欣賞"、"文學批評"。

而由童慶炳先生主編的《文學理論教程》,作為20世紀90年代中國文藝理論研究的產物,是目前公認較為完備的一部著作,在文藝學成果中具有一定代表性。其五編十七章,除闡述文學理論的性質、形態及中國當代文學理論建設問題以外,更詳細列論了"文學活動"、"文學活動的意識形態性質"、"社會主義時期的文學活動"、"文學作為特殊的精神生產"、"文學生產過程"、"文學生產原則"、"文學作品的類型"、"文學產品的樣式"、"文學產品的本文層次和內在審美形態"、"敘事性產品"、"抒情性產品"、"文學風格"、"文學消費與接受的性質"、"文學接受過程"、"文學批評"等。

客觀地說,僅是這種對象構成形態的對照,就已經可以讓我們清楚地看到,現有"文藝美學"在對學科建構的把握上,基本沒有超出原有的美學、文藝學范圍。如果一定要說它們之間有什么不同的話,那也主要是敘述形式上的,而基本沒有體現本質性的差別。這就不能不讓我們疑惑:"文藝美學"的建構究竟是為了一種敘述的方便,還是真的能夠從根本上找到自己的所在?

事實上,熱心于"文藝美學"學科建構的學者,也并非完全沒有看到這種學科體系構架上的重復性。只是出于一種"新學科"的設計,他們大多數時候更愿意將這種重復性理解為某種結構方面的序列性組織,亦即認為:在美學系統的縱向結構上,"文藝美學"處在一般美學和部類藝術美學之間的中介位置;在橫向上,"文藝美學"又同實用美學、技術美學等一起組成了美學的有機部分。在文藝學系統中,"文藝美學"是文藝學諸多學科中的一種,與文藝社會學、文藝哲學、文藝心理學、文藝倫理學等相并列。顯然,這種結構上的歸類,至少從表面來看是有誘惑性的,它一方面"避免"了"文藝美學"在理論上的懸空,而讓其一頭掛在美學的大山上,一頭伸進了藝術的活躍空間;另一方面又"化解"了"文藝美學"在邏輯關系上的孤立--因為在一般美學理論與各種具體藝術部類的美學討論之間,當然要有某種中介、過渡,盡管這種中介和過渡本來可以、也應該由美學自身所內在的藝術話題來完成;而文藝學研究也總是必然會衍生出相互聯系的各個層面,包括哲學的、人類學的、倫理學的、心理學的和社會學的探討等,盡管所有這些探討在根本上都沒有、也不可能回避藝術的審美特性及其審美構造、審美規律。然而,且不說這種"結構序列"設計本身,就是建立在我們前面已經討論過的那種對于"美學--文藝美學--文藝學"各自話題的人為強制之上;僅就把一般美學作這種縱向和橫向的結構排列而言,就是相當可疑的。我們很難同意,一般美學之于日?,F實的審美方面和技術的審美因素、形式的研究,竟然同美學對于藝術問題的深入把握,是處在兩個不同結構序列中的;我們也很難設想,作為美學之縱向結構"中介"環節的文藝的審美研究,如何可能搖身一變成了美學橫向方面的一個部類?除非"文藝美學"是作為整個美學系統坐標的中心點而出現??墒?,這樣一來,既然"文藝美學"成了整個美學系統坐標的中心,在縱向上連接了美的哲學思辨與部類藝術問題的美學研究,在橫向上聯合著實用美學、技術美學等等,那么,所謂"文藝美學"所研究的,不正都是美學的應有之義、美學的問題嗎?如此,則在一般美學之外再另立一種"文藝美學",又豈非畫蛇添足?于是,問題其實又回到了我們原來的疑問上:美學究竟是什么?美學的學科定位該當何解?

況且,既在一般美學的結構序列上為"文藝美學"分配了座次,又如何能夠將"文藝美學"過繼為文藝學的合法子民?我們將何以在邏輯上令人信服地說明,已經是美學分支的"文藝美學",如何在文藝學體系中獲得自身確定的學科規定性,而不至于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也許,所謂"文藝美學"的真正建構難題(矛盾)就在于:一方面,為了區別于一般美學的理論形態,必須有意識地淡化對于美本體的思辨,弱化美學思維之于具體藝術問題的統攝性;另一方面,為了撇清與文藝學的相似性,必須有意識地強化一般藝術問題的美學抽象性,增加文藝理論的哲學光色。應該承認,這種學科建構上的難題不僅沒有在已有的文藝美學研究中得到有效克服,相反,倒成了支持某種學術自信的理由。

當然,在20世紀80、90年代的中國美學領域里,同樣的情況并不僅止于"文藝美學"一家。從80年代初開始,許多自稱是美學分支學科的部類問題研究紛紛出現,例如文化美學、性美學、生理美學、服飾美學 中國美學界一時間仿佛一派"欣欣向榮"。然而,也正由于在學科規定性和理論特定性、獨立性方面的缺失,由于許多體系結構上的含混性和人為性,這些"學科"的提出除了造成一種學術虛腫、學科泛化的表象以外,既沒有能夠真正產生穩定的、自身規范的和有效的學科立足點,也沒有能夠在真實意義上為美學的現展提供新的知識價值增長。或許,正像有學者所指出的:"已經沒有任何統一的美學或單一的美學。美學已成為一張不斷增生、相互牽制的游戲之網,它是一個開放的家族"。⑦ 可是,作為"開放家族"的當代美學"游戲",不應只是任意的名詞擴張,它同樣必須依照一定的有序性和內在規矩來展開自身,同樣應當在知識價值上體現出一定積累、變化形態的合理性與真實性。那種缺失學科建構的基本出發點和特定邏輯依據的"學科"增生,實質上并沒有能夠進入這張"游戲之網"。三 從以上分析出發,我們與其說"文藝美學"是一種新的美學或文藝學的分支學科形態,倒不如說,文藝美學研究是中國美學在自身現展之路上所提出的一種可能的學理方式或形態,它從理論層面上明確指向了藝術問題的把握。由是,可能會更易于我們把問題說清楚。

這樣說的理由主要在于:第一,就像我們已經反復指出的,迄今為止,"什么是文藝美學?"作為一個問題,仍然是含混不清的。在學科建構意義上,"文藝美學"的獨特規定性仍然有待于證明和闡釋,而這種證明、闡釋能否真正解決問題也還是可疑的。

第二,由于幾乎所有"文藝美學"的討論話題,都可以在一般美學和文藝理論體系中找到其敘述形式或闡釋過程,而美學與文藝學的當展也正朝著人類藝術活動的審美深層探進;特別是20世紀的各種美學、文藝理論研究,更不斷將深入發現具體藝術活動的審美特性當作自己的直接課題--美學和文藝理論不僅沒有拒絕具體藝術的審美考察和發現,而且越來越趨向于把研究視點深入進藝術母題之中。⑧ 因此,所謂"文藝美學"其實不過是美學、文藝理論內在話題的當代延伸,而不是區別于當代美學、文藝理論發展的又一種學科存在方式,其建構本來就不可能超逸美學、文藝理論的當代維度。

第三,就此而言,文藝美學研究的任務,其實在于向人們提供一種從內在結構層面上觀照藝術的具體審美存在特性、審美表現方式、審美體驗過程和規律等的特定理論思路、討論形態;它不是在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結合點上,也不是作為一般美學和文藝學的中介,而是作為當代美學或文藝理論的自身問題而存在。換句話說,文藝美學研究(更準確的說,是藝術的美學研究)形態的合法性,不是建立在它的學科不確定性之上,而是建立在它作為一種具體理論思路的穩定性與可能性之上的。

當然,我們現在依然可以在約定成俗的意義上繼續使用"文藝美學"這個術語,但同時我們應該清楚一點:作為藝術的美學研究,當前"文藝美學"所面臨的任務,不在于一定要把它當作一個"學科"來理解和建構某種"體系"。⑨ 也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放棄在"學科"意圖上對于"文藝美學"的設計,而轉向依照美學、文藝理論的當展特性來找到深化藝術的美學研究的真實理論問題,⑩ 以對問題的確定來奠定文藝美學研究作為一種學理方式或形態的合法性基礎,以對問題的闡釋來展開文藝美學研究的合法性過程。

以下幾個方面似可作為當前文藝美學研究關注的重點:

1. 藝術現代性的追求與文化現代性建構之間的關聯問題。

在美學、文藝理論的各種討論中,藝術從來都是作為一種"人類生命價值"的自我表現/體驗形象而出現的。它不僅意味著藝術是人的精神解放的實踐載體,是人在自身內在精神活動層面上所擁有的一種價值肯定方式,而且還意味著藝術作為人類精神演化的自我敘事形式,其身份的確認總是同人在一定階段上的文化利益相聯系的。而在當代文化現實中,現代性建構之為一種持續性的過程,不僅關系著文化實踐的歷史與現實,而且關系著人對于自身存在價值的表達意愿和表達過程,關系著人在一種歷史維度上對自我生命形象的確認。所以,文化的現代性建構不僅涉及人在歷史中的存在和價值形式,同時也必然地涉及了人的藝術活動對人的存在和價值形式的形象實現問題。文藝美學研究在探討藝術的審美本體時,理應對此問題作出回答。這里應注意的:一是文化現代性建構的理論與實踐的具體性質;二是藝術現代性追求的內涵及其在文化現代性建構中的位置;三是藝術現代性追求的合法性維度。

2.藝術發展中的美學沖突及其歷史變異問題。

這本來是一個藝術史的話題。但在文藝美學研究的視野上,藝術史問題同樣可以生出這樣幾個方面的美學討論:其一,藝術發展所內含的美學理想的文化指歸,究竟怎樣通過人的藝術活動而獲得實現?其二,美學上的價值差異性,怎樣實現其對于藝術發展的控制、操縱?藝術形式的沖突與美學理想的沖突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其三,藝術發展中的美學沖突的歷史樣態及其實踐性變異。應該說,這種討論過程,將有可能帶來文藝美學研究更為深刻的歷史根據。

3. 藝術作為一種審美意識形態的社會實現機制、過程與形態問題。

這個問題與上一個問題是相聯系的。所不同的是,這里更接近于探討藝術作為一種理想價值形態的社會學動機。也就是說,作為特定社會意識形態的特定表現,藝術、藝術活動的內在功能是如何在社會層面上得到體現和認同的?尤其是,當我們常常以不容置疑的態度將藝術表述為一種"人對世界的掌握"時,其意識形態力量又是如何具體體現在人的社會實踐過程中的?對于這個問題,我們既不能僅憑審美的心理經驗方式去加以把握,也不能只是通過純粹思辨來進行主觀化的推論,而只有借助于藝術歷史與藝術現實的運動關系來進行說明。而這個問題的難點則在于:為了說明藝術的意識形態功能,我們必須首先理解意識形態的歷史具體性;為了把握審美意識形態的本質特征,我們又不能不把藝術與其他意識形態形式的共時性關系納入討論范圍,以便從中確認藝術的意識形態特殊性。

4. 藝術的價值類型問題。

這一研究,主要針對了藝術價值的形態學意義,即藝術價值的分化及其美學實現形態。在以往的美學或文藝理論研究中,有關藝術價值問題的探討常常被放在一種嚴密的整體性上來進行;藝術價值的美學闡釋并不體現形態分析的歷史具體性,而只是從審美本質論立場對藝術價值作出某種統一的概括,所反映的是藝術之為藝術的先在合理性。實際上,在藝術價值問題上,由于人的生存形態不同、人的價值實踐的分歧,藝術價值的實現方式和實現結果都是具體的、分化的和相異的。不僅不同藝術之間在價值形態上是有分化的,而且由于實踐方式、實踐基礎和過程等的不同,相同藝術的價值構造、價值取向、價值體現也是存在各種差異的--由于這樣,"藝術是什么"才會變得如此復雜。文藝美學研究的工作,就是要找出這種不同、差異,并對之進行形態分析,從而使藝術價值問題落實在具體的類型層面上,真正體現出藝術的審美具體性。

5.藝術效果特征問題。

"藝術效果"一向受到人們的關注。不過,我們在這里主要關心的,還不是一般意義上藝術活動與人的精神修養、情感陶冶等的關系,而是當代文化語境中大眾傳播制度對于藝術活動、藝術作品自身效果的具體影響,以及這種影響的實現過程和美學意義。因為很明顯的是,當代藝術的美學變異,很大程度上是依據其與當代文化的大眾傳播特性來決定的;所謂"藝術效果",一方面取決于藝術的表現特性以及藝術在一定文化語境中的自我生存能力,另一方面則取決于藝術活動、藝術作品、藝術接受活動與整個大眾傳播制度的關系因素和關系結構。包括藝術效果的發生、藝術效果的集中程度、藝術效果的結構方式、藝術效果的體現形態、藝術效果的延伸和藝術效果的變異性轉換等等,都以一種非常直觀的形式同當代文化的大眾傳播制度聯系在一起。因而,把藝術效果問題與整個文化的大眾傳播制度問題加以整體考慮,是當前文藝美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課題。在此基礎上,我們才有可能獲得對于藝術審美本質的當代性把握,在理論上真正體現出現實的價值和立場;文藝美學研究也才可能產生理論的現實有效性。

6.藝術審美的價值限度問題。

這個問題所涉及的,實際是對我們過去一直堅信不疑的那種藝術至上性觀念。按照一般的美學理解,在人類價值體系的內在結構上,"真"、"善"、"美"雖然有著某種內在的、穩定的統一性,但在發展邏輯上,它們又是有級別、有遞進性的;藝術在其中始終扮演了一種至上價值的表演角色,成為人類在自身實踐過程上的最高目標。這種觀念在當代文化語境中,其實已經呈現了某種風雨飄搖的景象。不僅人的現實生存實踐不斷置疑了這種內含著概念先在性的理想,而且,就這一觀念把美/藝術當作人類不變的既定實踐而言,它也是值得懷疑的。在當代文化語境中,不僅藝術本體立場的改變已經是一種十分顯著的事實,同時,藝術與美的關系的必然性和同一性也正在被藝術活動本身所拆解。由是,在人類生存實踐的價值指歸上,藝術審美的價值限度問題便凸現了出來。我們所要討論的是:藝術在何種意義上可能是審美的?藝術審美的有效性和有限性是如何通過藝術活動自身的方式而呈現出來的?藝術作為人的生命理想的審美實現方式,在什么樣的范圍內為人類提供了一種具體的價值尺度和客觀性?

7.藝術中的審美風尚演變問題。

我們經常說,藝術是一個時代的社會生活關系、生活實踐、生活趣味等現實價值形式的反映;美學、文藝理論也常常論及這方面的話題。但是,這種對于藝術的談論往往還只停留在一般概念的歸結上,很少非常具體地從美學角度透徹分析過藝術創作、藝術作品、藝術接受與社會、時代的風尚演變之間的審美關系特性,也很少充分揭示藝術體現社會審美風尚的具體過程和規律問題。因而,把這個問題作為當前文藝美學研究的對象,目的就是要通過對藝術發展與社會審美風尚演變之間關系的探討,深入揭示:第一,藝術生成中的社會審美趣味、理想與觀念的存在和存在方式;第二,社會審美風尚演變活動所導致的藝術的時代具體性、意識形態性;第三,藝術創造如何能夠順應并體現一定社會審美風尚的特性;第四,藝術風格、藝術審美創造的改變,又如何融入社會審美風尚的演變過程之中;第五,藝術的歷史在什么樣的意義上可以反映為一種審美風尚的歷史;第六,藝術活動又是如何體現一個時代社會審美風尚的分裂性的;第七,具體藝術文本的風尚特征;等等。這些問題的研究,對于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藝術的美學規律,把握藝術發展的內在過程及其外部因素,都是十分重要的。比如對于藝術的民族審美特質問題的理解,就與這一研究直接相關。

8.藝術活動與日常活動在人類生存之維上的現實美學關聯問題。

這個問題的重點,是我們如何能夠在當代文化的現實性上,認真、客觀地理解當代藝術的美學轉移。由于當代文化發展本身的規律及其影響,當代藝術和藝術活動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這種改變甚至不是一般形式意義上的,它更帶有本體顛覆的特性。藝術和藝術活動在當代文化語境中,逐漸自我消解了自身肩負的沉重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藝術的"創造"本性正在急劇轉換之中。⑾ 原本超然于人的日常生活、普通趣味之上的藝術的"美學封閉性",正在不斷被當代社會生活的世俗化、享樂化追求所打破;藝術不僅不再能夠必然地超度人的靈魂、提供超越性的精神方向,甚至它自己有時也不得不屈服于人的日常意志的壓力及其具體利益。這樣,把藝術活動與人的日?;顒拥默F實美學關系放在一個現實生存語境中來加以把握,既是對于當代藝術的美學追求的一種具體體會,也是美學和文藝理論研究擴大自己的學術視野、體現自身當代性追問能力的內在根據。注釋:

① 從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文藝美學"作為一個具有一定現實性的新的理論話題,得到了中國美學界的關注。其時尚執教于北京大學中文系的胡經之先生,首先在1980年召開的第一屆全國美學會議上,針對當時中國高校文科理論教學的實際情況和發展需要,提出:美學教學不能只停留在講授哲學美學上,應該開拓和發展文藝美學的研究與教學。其《文藝美學及其他》一文(收入《美學向導》,北京大學出版社1982年版),作為80年代中國最早的一份討論"文藝美學"的理論文獻,具體闡述了"文藝美學"的建構理由,認為"文藝美學是文藝學和美學相結合的產物,它專門研究文學藝術這種社會現象的審美特性和審美規律",是"文藝學和美學的深入發展",促使文藝美學這門"交錯于兩者之間的新的學科出現了"。此后,"文藝美學"被正式納入80年代中國美學研究的范圍,并且引起美學界不少學者的關注和研究興趣。而我們現在所見到的那些以"文藝美學"為名稱,或雖不以"文藝美學"標明身份但卻實際是作為"文藝美學"研究成果而出現的論著,大體上都是80、90年代的中國"美學產物"。這反映出:第一,"文藝美學"的提出,其實是一種現實形勢的結果,是"應時而生"的理論話題,具有較強的理論應用企圖。第二,對于"文藝美學"的種種建構設想,也是中國美學界在80年代"美學熱"的催動下,對于"美學的中國化"、"美學體系建設"的一種具體回應方式和成果,它在一定意義上既體現了中國美學家對待美學這門學科的現實態度,同時也體現了最近幾十年來中國美學研究的一種基本態勢,即強調美學之西方傳統與中國固有思維成果的結合--把美學的純思辨過程延伸進感性形象的文藝活動之中,正是自王國維以來20世紀中國美學一以貫之的學理追求之一。

② 周來祥:《文學藝術的審美特征和美學規律》"緒論",貴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③ 胡經之:《文藝美學》"緒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需要說明的是,在這里,作者的說法同其《文藝美學及其他》中的表述有了微妙的差別,增加了對于文藝美學"以追問藝術意義和藝術存在本體為己任"這一特性的強調。

④ 杜書瀛主編:《文藝美學原理》"序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

⑤ 由凱"埃"吉爾伯特和赫"庫恩撰寫的《美學史》中,就這樣講道:"努力把藝術概念從過分狹窄的理性解說中解救出來,為嚴格維護藝術的獨特性和自主性而奮斗(這種觀念意在使藝術同最高尚的精神活動并列,并揭示藝術在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所有這一切,又重現于黑格爾的《講演》中。"(《美學史》下冊,第577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年版)

⑥ 參見孟繁華:《激進時代的大學文藝學教學(1949--1978)》?!段膶W前沿》1999年第一輯,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⑦ 李澤厚:《美學四講》,第14頁。三聯書店1989年版。重點號為原書所有。

⑧ 西方美學自50年代以后,基本上都顯現了對藝術領域的關心和熱情。格式塔心理學美學、原型批評美學、現象學美學、符號學美學、結構主義美學、解構主義美學、闡釋-接受美學以及法蘭克福學派的美學等,盡管它們立場各異、指歸不同,然而卻都十分關注藝術領域的變動,對于藝術的審美分析成為它們各自體系結構上的重點之一。像《審美經驗現象學》(杜夫海納)、《情感與形式》(蘇珊"朗格)、《批評的解剖》(弗萊)、《藝術與視知覺》(阿恩海姆)、《走向接受美學》(姚斯)、《藝術與審美》(喬治"迪基)、《美學理論》(阿多爾諾)等,如今已成為當代美學的經典。

篇(5)

文藝學的學科建設,是中國文藝理論界進入2l世紀以來一個非常重要的話題。不少學者對文藝學學科的發展前景持樂觀和自信的態度,但更多的學者是對文藝理論的問題和危機的反思,對其發展充滿憂患意識。的確,如何解決中國文藝理論的某些概念、范疇和方法與當下文藝實踐脫節的問題?如何有效地把中國傳統文論的資源轉化為當代文論建設的因素?如何確立中國本土的問題意識,在中國語境下合理地吸收利用外國文論資源?如何在注意文藝學學科的本質特征、學科內涵的同時,重視文藝學學科創新擴容、多元互動的發展趨勢?以上種種問題,我們覺得,更新文學觀念,在文藝學學科建設中樹立問題意識、問性意識、共生意識、發展意識,對我們解決這些問題將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問題意識

文藝學的“問題”,是指文藝學所面臨和尚待解決的課題或矛盾。文藝學的“問題意識”,就是能察覺、認識到文藝學的這些課題或矛盾,并積極地尋求解決問題的途徑。

世紀之交的社會文化生活在急劇變化。電子媒質是繼紙媒質后的又一次媒介革命;精英文學日見萎縮,文學進一步泛化到大眾文化中;圖像一躍而成為文化生活的中心,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文化生活、審美趣味、閱讀習慣。與這些變化相應的是文學以及人們的文學觀念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傳統的文學觀念與現實的文學實踐相去甚遠,很難適應時代的要求。社會實踐向我們提出了新的問題和問題群,我們應當認識和承認這些問題,積極參與和回應這些問題。社會的轉型與文學實踐的巨大變化,促使當代的文藝學必須從變革著的文學實踐出發,分析新現象、研究新問題,在理論上不斷創新擴容,使之適應時展和社會需要。如果文藝理論的概念、范疇以及相關的方法脫離了文學實踐,文藝理論就會失去它的生機和活力,成為空中樓閣式的、僵化而無用的東西。文藝學面對當下的文學藝術實踐,許多問題凸現出來了?,F在人們的文化生活重心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們對文學的需求更偏重于娛樂和情感需求,還有的崇拜自然本能,追求感官刺激。在巨大的感官沖擊下,在文學藝術審美生成的日益消解中,如何將文學藝術的審美特征與大眾文化很好地結合起來?如何用人文精神來支撐我們的精神家園?如何體現對人的生存處境、對家園邦國命運的關懷?這是文藝學正面臨和尚待解決的課題。文藝學應該以專業為依托,積極地尋求解決這些問題的途徑。目前,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中國問題”顯得更為復雜。對于文藝學來說,“中國近百年來都始終籠罩在西方主義的陰影下,沒有自己的理論話語體系”。對于西方理論,我們更多的是簡單介紹,隨意嫁接,卻沒有學會或沒有完全學會提出文藝理論的中國問題,并將其提升為中外共享的智慧。當然,借鑒國外的理論資源是必要的,如無數前驅對的追尋,如20世紀西方文論對我國文論的豐富和啟示。但問題是,借鑒國外的理論資源不是照搬新名詞、新術語,或用外國的理論來分析我們的文學現象,而應該是一種對話交鋒,是一種創造性的借鑒和接受。

在與外國理論的對話交鋒中,如果我們一味地追蹤西方世界的理論潮流,提不出自己的問題,沒有自己的見解,就很難通過創造性地借鑒和接受他人的理論,來達到豐富、充實和推動中國文化和文論發展的目的。文藝理論從何而來?如何進行古今對話,實現古今貫通?這是文藝學學科建設中需要面對和思考的一個重要問題。文藝理論源于文學創作和文學批評的實踐。當一定時期的文學經驗凝固下來,轉化為概念、范疇和相關的方法,并在長期的實踐中得到檢驗、豐富和發展的時候,這種理論同時也就獲得了超越時代和民族的價值。中國的古代文論正是這樣。中國古代文論不但有屬于我們民族的東西,還有許多屬于未來的、中外共享的智慧。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文學理論作為一門理論學科,并不完全依附于所謂當下文學經驗,它還有著自身內在的發展、運作規律和規則?!盷中國古代文論是中國歷代文論家依據不同的時代課題與人生問題,探討文學創作的經驗,追尋文學的終極意義熔鑄而成的。它反映了中國古代文學觀念的演變,表現了各種不同的文學批評方法,以及具有民族傳統和東方特色的審美理想和審美趣味。在今天的文藝學學科建設中,我們應該把中國古代文論傳統作為一個重要對象。

二間性意識

在當代社會生活中,多種學科之間、不同種類的文化之間、各個民族或國家之間,都存在著極為豐富多樣的對話與交流。而在文學實踐中,作者與世界、作者與文本、作者與讀者之間也存在著對話與交流。這種對話交流形成了一種主體間性,即“主體一主體”的交互主體性,它包含著主體間的相互作用、相互否定、相互協調、相互交流。我們在文藝學學科建設中需要和尋找的正是這種主體間性。主體間性是現代思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研究對象主要是主體之間的對話、交往關系。

主體間性理論不是從主客關系而是從主體與主體的關系來規定存在,認為世界不是與我無關的客體,而是與自我一樣的主體。從這一理論出發,來探討文學的主體間性,可以實現方法論上的根本變革。文學的主體間性表明,文藝活動不再是對于社會生活的反映或者認識,而是主體與主體之間的相互作用和交流。其中,創作活動乃是藝術家與所描繪的對象或者人物之間的相互交流,而接受活動則是讀者以作品為中介與作者之間的對話交往活動。文學創作活動表現為作家與生活之間的關系。

作家與生活不是主體與客體之間相互分離和對立的關系,而是主體間相互作用和交流對話的關系。在這種關系中,主體不是站在生活之外去客觀地觀察和認識生活,而是把事物也看作有生命的主體,與其建立起一種平等的對話交流關系,“我聽過我的身體進入到那些事物中間去[3_,它們也像肉體化的主體一樣與我共同存在”?!霸谝黄掷?有好幾次我覺得不是我在注視森林。有那么幾天,我覺得是那些樹木在看著我,在對我說話。”中國古代的藝術家們也曾多次描繪過人與自然的這種相親相融、和諧統一的密切關系。顯然,在藝術家眼里,人與自然之間,沒有不可跨越的鴻溝,人來源于自然,在本質上同于自然,因而人和自然之間是天然地可以相通的,是一種真正的相互作用和對話交流的關系。事實上,作家在創作中所描繪的從來都不僅僅是事物的客觀屬性,而是自己與事物之間所建立起的這種主體間的對話交流關系,這是與以往我們對于藝術活動總是從主體與客體的相互統一來加以解釋是完全不同的。

文學作為主體間性活動,把主體與客體的關系轉變為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從而進入了真實的存在。在文學作品中,文學形象“不僅僅是作者議論所表現的客體,而且是直抒己見的主體”。這個主體不是與我無關,而是與我息息相通的另一個自我。文學活動是自我主體與文學形象間的對話、交流,在這種對話交流中,自我主體以最大的誠摯和最深切的同情對待文學形象,傾聽文學形象的述說;同時自我主體也向文學形象敞開了心扉,傾訴自己的喜怒哀樂和內心最真實的感受。在這里,文學形象與自我主體是同等地位的主體存在,主體之間始終貫徹著平等的對話、交往精神。

藝術接受也是一種主體間的交往活動,讀者不僅要和作品中所表現的人的世界進行交流,更重要的是讀者可以以作品為中介,與作者建立起精神上的對話交往關系。文學不是孤立的個體活動,而是人與人之間交流的產物。文

學作品的故事、情節、人物是作者創造出來的,它飽含著作者的情感,蘊含著作者的傾向,這使得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時自然而然地會發生某種情緒上的反應,或欣喜、或憤怒、或悲哀、或驚駭、或振奮……讀者與作者作為兩個主體,以作品為中介在進行著文學經驗的交流、溝通,從而形成了某種共識。因為,文學經驗不僅僅是個體的,而且是社會的,是社會互動的結果。如果我們理解了文學活動是一種社會性的活動,我們也就容易理解文學活動是一種主體間的交往對話活動。

三共生意識

文藝學學科不可能有一種非此即彼的絕對真理,也不可能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封閉結構。文藝學學科自身的建設,文藝學學科與其它學科的關系,都應當凸現出一種交往對話、相互補充、相互滲透、共生共榮的思維。

我們看到,文藝理論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里,曾被當作一元的、絕對的真理,其他的文藝理論流派都一一遭到批判、排斥。這一思維方式一旦形成定式,就會成為教條式的非此即彼的思維方式,認為不是好的就是壞的,不是的就是反的,這完全是一種只講對抗不講互動、只講斗爭不講融合的思維模式。而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文論就是從西方古典美學、特別是德國古典美學中吸收了有益的成分并在同它們的對話交鋒中得到確立并超越的。文藝理論的科學性、指導性,體系性是毋容置疑的,但文藝理論不可能代替全部文藝理論。文藝理論中還有許許多多問題,被古人和今人討論著,而當下文學藝術實踐中層出不窮的新問題,更是他們不可能涉足,也難以預見的。我們發現,20世紀8O年代以來傳人我國的各種外國的文論學派有許多新的主張與獨特的見解,這是在文藝理論中所看不到的。這些理論的引入,大大地開闊了我們的學科視野,極大地豐富了我們的理論語言,文藝理論也從封閉走向了開放,從一元走向了多元,從對立走向了互動。

文藝學與其他學科的關系不是一種互相排斥、互相對立的關系,而是一種對話、交往、互動的關系,特別是在當代文藝學學科發展中,文藝學的跨學科方法顯得尤為重要。文藝學學科不可能孤立地就文學談文學,文藝學學科總是與哲學、語言學、歷史學、社會學、倫理學、藝術學甚至自然科學相聯系。如產生于2O世紀中期以后的當代文化批評,其思想資源除了以外,還包括2O世紀各種文學與其他人文科學的成果。近些年來興起的生態批評也是跨學科的。宣揚美學上的形式主義或是學科上的自足性是成不了生態批評家的。生態批評特別從科學研究、人文地理、發展心理學、社會人類學、哲學(倫理學、認識論、現象學)、史學、宗教以及性別、種族研究中借鑒闡釋模型。文藝學的跨學科方法說明,文藝學學科的知識形態不只是一個學科自足性的概念,而是一個既與學科的知識譜系密切相關、又包含和融匯著其他學科的特定的思想、觀念、理論與方法的多元知識系統。

四發展意識

文藝學的生命價值在于它的實踐性、開放性、多元性,從根本上說,它所強調的是一種發展意識。西方文論在發展。2O世紀被稱為“批評的世紀”,這一世紀,西方文論得到了驚人的發展,這種發展態勢表現為:一是流派繁多,數十個文論學派此起彼伏,異常活躍,遠遠超過了l9世紀西方文論的流派數量;二是批評新潮不斷迭起,交替的頻率越來越快。一般說來,當代西方文論一個流派從創立到衰落不過二三十年,繁榮時期的周期更短,以至出現了名目繁多的文論流派“各領三五年”的景象;三是多個流派之間既有尖銳的沖突交鋒,又相互交叉、滲透和吸收,呈現十分復雜的關系,不少文論家同時成為兩個甚至幾個流派的代表人物,一個流派中也可能同時吸納幾個流派的文論家。正因為這些,2O世紀西方文論才得以繁榮,才得以快速發展。

中國文論也在發展。二三十年代傳人我國的馬列文論,近十多年來吸引我國不少學者注意的文藝心理學、文藝符號學、敘述學、文學本體論、原型批評、文學接受理論等等,它們既使我國傳統文藝理論得到了更新、發展,又拓寬了文藝理論研究的道路,文藝理論出現了交往對話、開放多元的新局面。我國古代文論的研究,同樣受到新觀念、新方法的激活而使其深邃的內涵得到多方面的發展。

篇(6)

上世紀80 年代, 中國文藝學學術研究的主導趨向是“向內轉”: 即向文藝本體規律的轉靠與回歸。作為“帶有整體性的文學動態”(1), 標示出文藝創作與理論批評“自生自發”“難以遏制”的內在要求。這一時期的文藝學思考者們發現: 傳統認識論方法只能對文藝做出某種他律的共性本質的解答, 而無法進入文藝內在特質的考察。要想深入文藝之“內”, 抓住文藝的自律和“本源”, 必須改換一種所謂“自我相關”的本體論方法, 摒棄以外在角度、非文學內容規范文學的做法, 專注于文藝本然的內在規定性的探尋。

一、文學審美論: 他律本質論向自律本體論的轉向

文學審美論的開拓與探索為新時期文藝學對“本體”意義的追問提供了價值定向和邏輯前提。它以主體論文藝學的“文學向人回歸、向自身回歸”的“主體性”思想及康德美學的“審美無利害”的自律論學說為理論依據, 將審美規律視為文學藝術活動的最重要的內部規律給予了空前的重視和深入的探討。從審美反映論的主體性強調, 到審美體驗論的人類學本體論意味的揭示, 再到生命論文藝美學對于感性本能及審美形式意義的渲染, 文藝學研究實現了由認識論到本體論的轉向。“審美反映論”超越于傳統哲學認識論的重要標志在于: 心理意識這一重要的審美主體中介的加入。在“審美反映論”看來, “心理現實”、“審美心理現實”, 即由外在現實轉換成內在主觀的“心理意識”, 是藝術內容、藝術形象得以生成的關鍵。而在這由外而內的轉換中, “心理意識” (“心理現實”、“審美心理現實”) 已經根本不同于認識論中的那種近于“鏡映”的“認識”。作為一個遠比“認識”涵蓋面寬廣得多的概念, “意識”已經包括了認識之外的各種精神心理因素: 諸如主體的人格情感、個性心理、道德情操、非理智欲念等等。所有意識因素都在審美反映過程中參與客體與主體、事物與映象之間的關系, 從而繁生出“認識”之外豐富的心理內涵。作為一個審美中介系統, 審美意識是一個與藝術家的人格結構相關聯, 與創作者的感情、想像、感知、認識等活躍的心理因素相關聯的一個“復雜的多層次的結構體”。它不同于發生認識論中所謂“圖式”、“格局”,只對外來信息進行選擇和同化, 還要對其產生調節作用, 即: 使主體感知到的東西經過調整而更適合主體的需要。審美中介系統的調節作用使審美感知中的主體印象發生變異,而與作家希望看到的樣子重合。因此審美中介系統常常賦予反映以個性和人格特征。同時, 這個審美中介系統又擁有人性的發生學意義, 它在特定的文化中孕育, 在真實的歷史中生成。主體的審美心理結構實際上是特定的社會文化制約與個體稟賦氣質多方合力作用的結果。顯然, 在“審美反映論”對于審美中介系統豐富內涵的解釋中, 文藝審美獲得了認識論與本體論的雙重意義, 同時藝術本質論朝向藝術本體論轉型的跡象也在此初露端倪。

“人類學本體論文藝美學”是審美文論步入藝術本體論殿堂的又一關節點。如果說“審美反映論”還是在認識論的框架內所進行的對它的“修正”、“改良”和“更新”; 那么, “人類學本體論文藝美學”則力圖打破認識論的框定而去展開藝術的本體思考, 力圖完全擺脫界參照而把目光凝聚于人類本體、藝術本體自身。所謂本體, 指事物內部的根本屬性及本源, 或稱終極的存在。所謂本體論也就是對本體進行描述的理論。本體論與認識論的區別在于, 它是自我相關的, 它并不憑借外界的事物尺度來說明自身, 而是以自身整體不斷發展的存在為依據, 去探求其存在的本然處境, 追問其生存的終極意義和根基。因此,人類學本體論只能是探向人類自身本然處境,描述人的生存意義及終極價值的理論; 而人類學本體論文藝美學, 則將藝術看做人類生存本體自身的詩化, 看做人類重要的本體活動形式。顯然, “人類學本體論美學”是從把握人類生存與人類藝術、文藝本體與人類本體的關系入手, 將藝術與人類自身的生成及超越聯系了起來。在他們看來, 人在藝術創造中生成著, 又在自身的生成中創造著藝術; 同時, 藝術還擁有人類生存的超越性質, 它試圖回答過去、現在、未來的神秘性, 向人們顯示著存在之謎, 將人們引向未來, 因而它是理想的世界、是夢境和烏托邦; 而藝術作為生存的超越, 又是基于人類對自由的追求,對幸福的渴望和在有限中獲得無限, 于瞬間中獲得永恒, 達到存在的最高和最高的存在的欲望。顯然, 在這里藝術審美具有著無可置疑的人類學本體意味, 審美既作為人類生存的動因, 又作為人類生存的目的, 既作為人類生存的起點, 又作為人類生存的終點。而藝術作為一種審美超越活動, 不僅是人的存在在符號上的顯現, 而且成為人類生命活動的自我拯救和自我希求。于是, 人的生存史與人的審美史重合, 審美化成為衡量人生意義和人的歷史進步程度的惟一標尺。人類學本體論文藝美學超越了審美反映論對哲學認識論的基本依賴, 站在了認識論之外、并且進一步站在了認識論的否定者排斥者的立場上來探求文藝的審美本體; 但他也同時陷入了割斷文藝審美同認識的聯系、泯滅審美藝術活動同人類生命活動之界限的片面和極端。

審美體驗論 、人類學本體論文藝美學摒棄文藝的認識論本質的追問, 而著力探究人類文藝審美與人類生命合一的本體意味, 自然將那個人生中令人陶醉的審美體驗( 生命體驗) 推到了前臺, 這就為當代文藝美學由認識論向體驗論的過渡提供了有力的邏輯支撐點。而文藝的人類學本體觀本身也在此過渡中凝結為一種存在論或生命論的文藝本體觀。對于感性的藝術本體地位的張揚凸現了審美體驗論的詩化特征。在審美體驗論者看來: 美不是別的, 正是人所生活的感性現實的世界對人的個體自由的肯定, 即自然的人化, 美作為一種感性的存在得以確認(2)。從“人的自由本質”的探討入手, 審美體驗論者還在藝術美的研究領域引入了“感性動力”的范疇, 認為審美緣于人類追求自由的一種感性動力, 審美活動是感性動力行進的一種形式, 是一種滿足感性動力的需要的活動,而這種感性動力實際上就是植根于人的自然基礎深處的自然生命力, 是人類創造世界和選擇進步方向的一種能力。與藝術的感性本位相并生的是個體本位的強調。在“審美體驗”中, 藝術審美的意義就在于它給予了感性個體以在其他活動中所不曾有過的自主地位, 它使每個個體自身期盼著的自我實現、自我超越的權利得以實現, 而藝術審美正是這種實現的特殊方式。當然, 多數的審美體驗論者是在個體與整體的統一中給予個體以更加顯明的地位的。正如西方理論家盧卡契所言, “審美體驗是以個體和個人命運的形式來說明人類”(3)。審美體驗實際上是為個人的心理體驗與人類精神的貫通提供一個媒介體, 主體正是從個體的人生境遇出發, 通過對對象的形式美的愉悅進入人類精神內宇宙的感悟, 去體味人類心靈的深層領域的豐富蘊含, 從而使個體得以傳達總體,實現對人類生命本體的直觀表達。審美體驗論的復蘇還使得那些召喚著深層人生體驗的審美形式獲得了足以取代審美內容的品格和價值。審美體驗論以對形式魅力的關注取代對本質內容的形而上追問, 這明顯受到了英國著名視覺藝術理論家克萊夫·貝爾的藝術定義的啟發, 貝爾在1913 年出版的《藝術》一書中提出的“藝術是有意味的形式”深得中國當代審美文論家的青睞,貝爾認為, 意味就在形式之中, 離開了形式而作無邊的聯想不是意味, 用說理的方式傳達思想也不是意味。那么究竟“意味”是什么呢? 貝爾認為是一種能夠喚起我們的審美情感的藝術品中存在的某種性質, “離開它,藝術品不能作為藝術品而存在; 有了它, 任何作品至少不會一點價值也沒有”(4)。那么藝術品中能夠喚起審美情感的是一種什么性質呢? 貝爾并沒有說得很清楚, 只是說它是一種與人的無意識心靈相對應的東西。然而正是這種含糊誘導出了人們對于形式本體的“終極實在”的思考, 使人們發現了人的審美心靈與藝術的創造性形式的某種內在、先驗的聯系。審美體驗論者正是從這里, 從人的審美心靈與藝術形式的這種內在的神秘聯系出發, 在兩者的情感生命的交融中去尋求形式美的意味之所在, 開始了對藝術形式的獨立價值的發掘。審美體驗作為一個獨立于認識的自主性概念帶來了文藝學的“內部研究”的進一步深入, 文藝的形式本體論研究也由此發生并逐步蔚成景觀。

二、形式本體論: 文學的形而上追問

這是一次文論觀念的變革, 它既不贊成反映論文藝學對客體本位的固守, 也不同意表現論文藝學對作家本位的強調, 而是以文本為出發點和目的, 對作品本位、形式本位、語言本位進行昭示和張揚。在這里, 歷史的思考和文化的探索被看做讓文學心倦意懶不堪承受的重負令人敬而遠之, 思考的文學變成了文學的思考。文藝作為一種超離現實功利的精神現象, 它自身的結構方式和運動規律是什么呢? 文學思考者對于文學本體特性的追問, 召喚著文學形式本體論的崛起, 為文學的藝術形式賦予了自主的意義。在這樣一批文論家看來, 談內容本身并不等于談論藝術, 只有在談論形式的時候, 才真正將藝術作品當做了藝術作品, 也才是真正地進入了藝術的討論。所謂“回歸自身”就是把藝術當做藝術, 平心靜氣地關注和研究藝術形式。形式本體論是將藝術形式作為超脫于作者意圖和讀者經驗之外的、獨立存在的、自主客體進行把握和描述的一種文學觀念。這種觀念最早出現于俄國形式主義、英美新批評派的理論著述當中, 后來又為結構主義語言學、符號學、敘事學所強化; 而在同時或稍后, 在現象學、闡釋學、接受理論( 接受美學) 、讀者反應批評等學術派別那里, 提出了與形式本體論的觀念體系不甚相同的文學觀念, 二者在對文學的基本理解上既有相通之處又發生某些抵牾, 于是形式本體論的某些觀念受到抵制或者得以松動。現象學的“意向性還原”, 在作品本體和讀者經驗之間建立起密切的聯系, 而闡釋學則讓文學的本體存在向讀者經驗大幅度開放, 到了接受理論和讀者反應批評那里, 文藝作品的讀者和受眾則打破作品本文的束縛而獲得自由解放。這樣, 形式本體的神圣性、純粹性和絕對的獨立自足性開始被打破, 文學理論和美學又發生了由“內”向“外”的回轉。所以說,形式本體論在西方是相對意義上的, 也正是這種相對性潛在地牽制和暗示著中國新時期文藝學學術史上形式本體論的邏輯展開和生存命運。

從“作品本體”到“形式本體”。中國當代文藝學的形式本體論研究是以作品本體論為先導的。它的基本思路是文學研究“回到文學作品本身”。將反映論文藝學的客體本位及表現論文藝學的主體本位轉換為作品本位,從而把文學作品看做“一個獨立的自足體”。正如陳曉明在他的《理論的贖罪》一文中所言: 要確定現論范型, 就“應當把邏輯起點”移到“作品本文內部”, 就應當承認“本文的語言事實存在就構成了文學作品的本體存在”(5)。作品本體論者深受英美新批評及英伽登、韋勒克等人的理論影響, 將藝術作品看做一個與客觀世界沒有真正聯系的具有獨立而永恒價值的意向客體。認為作品的意義并不在于它傳達出了什么, 而在于作品的系統本身。于是, 他們主張建立獨立的文學作品內部研究, 對于西方形式主義理論備感親切。在他們看來, 形式主義“為直覺地把握作品尋找到了一條較好的科學表述途徑,它比任何批評方法都更加切近作品本身”(6)。由此, 作品本體論推出了文學作品的形式結構, 并賦予了它本體論意味。作為一種新的理論形態, 形式本體論試圖否棄傳統文論的形式與內容的二元論和內容的獨斷論, 而將形式結構視為“有意味的形式”, 視為文學區別于其他一切意識形態的關鍵所在。于是, “形式本身即是內容、形式自身即是目的”成為形式本體論的要旨。隨著新時期社會結構的轉型及文學內轉趨勢的出現, 那個曾經被受奴役的文學形式, 脫離內容的框定獲得了獨立的意義和本體地位。正如孫津在《形式結構》一文中所言: “形式結構作為人對于自己的自由意志的勝利, 它在形式與內容、手段與目的的這雙重關系上是一體化的。”(7)形式不再是內容的負載體,它自身就意味著內容。將形式本體論作為一種新的理論形態加以概括的是李劫的《試論文學形式的本體論意味》一文(8)。這篇文章將新時期文論從對藝術形式的探究引向形式本體論的關注, 并為新的理論形態的建構尋找到邏輯起點。文章認為: 先鋒派小說的出現標記著文學形式本體演化的開始。由此對“寫什么”的強調被“怎么寫”的自覺追求所取代, 文學形式由于它的文學語言性質而具有了本體意味。李劫將語感外化和程序編配作為文學形式本體意味的兩大方面予以研究。他認為, 文學創作的基本動因之一是作家的語感, 語感外化的過程即文學創作的過程。語感外化過程由三個層次構成: 文字性語感, 文學性語感中的表層語感, 文學性語感中的深層語感。作品的深層語感因其隱喻、象征功能而變形和語象化為表層語感的描繪和敘述功能, 最終通過顯示著作家詩人的語言功底的文字符號感得以外化。語言的深層結構中的這種關系性決定著整個語言系統的意義。同時, 程序編配又將語感基因訴諸一個特定的有序系統, 使整個作品成為一個有意味的形式結構。于是, 文學作品如同人一樣自我生成為一個自足體??梢?, 在李劫這里文學的語言系統不再是表意的媒介, 而它自己就是意義和目的本身。文學的存在及其意義是經過“文學語言及其形式結構的創造過程”物化為文學作品的, 又經過一系列轉換功能才“生發出作品的歷史內容、美學內容以及文化心理內容等等”。因此, 文學的形式結構及語言是先驗的固定的, 文學研究只有首先回到形式結構, 才能抓住根本。文學語言學在此被轉變成為以文學語言的創造生成為對象的文學形式本體研究。

從“形式本體”到“語言本體”。在形式本體論的“怎么寫”的研究中, 語言的生成與轉換始終居于核心的地位, 文學形式正是由于它的文學語言性質才擁有了自身的本體意味。因此形式本體論自然趨近于語言本體論。新時期的語言本體論是在西方現代語言學和存在主義哲學及文化符號學的綜合影響下出現的。它們將語言看做先在于人類精神文化生活的結構性存在, 認為語言世界與現實世界無涉, 作品的語言系統本身自行產生意義。這是一種“語言中心”意識, 是一種對“語言神話”的崇拜。當然, 它也是出自對語言之于文學的天然創造性的高度自覺。這種意識同西方的聯系是明顯的。以語言中心取性中心, 是西方哲學的語言論轉向的題中之意, 無論是存在主義的“語言是存在的家”, 還是后結構主義對語言和寫作本身的回歸, 在西方都被視為一種歷史的進步, 而這一切正是新時期文藝學的語言本體論研究得以生成的理論支柱。當然, 新時期語言本體論的提出也有其特殊的針對性, 即中國傳統文論和文學批評對語言的輕慢。人們往往并不認識文學語言本身的價值, 而到語言的背后去尋找文學作品的諸如“現實意義”、“時代特征”、“歷史深度”等等, 正所謂“得意而忘言”。而新時期文論家在得到西方現代語言學的重要啟示之后, 對這種傳統文論形態做出了尖銳的反省和批評, 黃子平在《意思和意義》一文中用了一連串生動的比喻, 來表達這種語言本體論的自省, 他說“文學語言不是用來撈魚的網, 逮兔子的夾, 它自身便是魚和兔子。文學語言不是‘意義’的衣服, 它是‘意義’的皮膚連著血肉和骨骼。文學語言不是‘意義’歇息打尖的客棧而是‘意思’安居樂業生兒育女的家園。文學語言不是把你擺渡到‘意義’的對岸去的橋和船, 它自身就既是河又是岸”(9)。于是, 人們不能再對語言這個“自主的具體的實體”及它對于文學世界建構的本體意義熟視無睹了。于是, 人們認定: “意義其實是被語言創造出來的?!币蚨岢隽恕罢Z言是詩的生命”、“詩到語言為止”的口號。李潔非、張陵的《“再現真實”: 一個結構語言學的反詰》更加鮮明地表達了這種語言形式的本體論觀念(10), 對傳統文藝學的“再現真實”的可能性提出了追問和質疑。他們否棄了傳統理論話語的語言“工具論”, 強調“語言世界”的獨立性及對文學的創生性, 從而將語言奉為詩及文學的生命。在他們的語言本體觀看來, “語言事實”并非自然事實, 它自我創生, 以自己的方式“行動”著, 規定著個體思維的形式和范圍。因而, 語言與實在不可能完全“同構”, 文學世界的真實即是“語言世界”的真實、表述的真實, “以‘模仿自然’為目的的再現型藝術終究只是一種幻想”。在這里,結構主義語言學及符號學對傳統的歷史語言學的反撥表現得尤為強烈。索緒爾的語言獨立自足及實體意義的研究成為其“語言中心”論的重要理論支持, 羅蘭·巴爾特關于語言的先在性的符號學論述, 則為其語言本體論的研究提供了有力的佐證。因此, 它對“再現真實”傳統語言觀的反詰是徹底的, 對語言的藝術本體性功能的挖掘是深入的。但是, 這種語言中心論又往往容易割裂語言的“所指”與“能指”之間的關系, 導致語言世界與人類的經驗世界、意義世界的分離。因而那個真正的獨立自足的“語言世界”的真實性是應當打些折扣的。

語言本體論從現代語言學那里得到啟示,把文學作品視為自足的語言符號體系。語言符號不僅成為文學的深刻動因, 而且被視為文學的最直接的目的。然而從整體上看, 對語言的自主性的強調仍然沒有超離內容、形式的二元思維方式的支配, 而只是對文學“內部”語言形式研究強調的一種極端形態而已。在“語言本體論”中蘊藏著的仍然是走出“外部研究”進入“內部研究”的努力, 語言本體論者所做的仍然是以一種獨斷論取代另一種獨斷論。到了20 世紀80 年代末以至于90 年代, 學界對這種獨斷論的弊病逐漸有所反思, 并力圖加以糾正。例如青年學者王一川90 年代初開始倡導的“修辭論”研究, 就通過對“修辭”的特殊的界定表現出了這種努力。在《修辭論美學》中,王一川闡述了這樣一種思想: 以往的認識論美學“往往為著內容而犧牲形式, 為著思想而丟棄語言”; 語言論美學“在執著于形式、語言或模型方面時, 易于遺忘更根本的、為認識論美學所擅長的歷史視界”; 感興論美學又往往忽視語言論美學所慣用的模型化或系統化立場。于是他提倡將三者融合, 使三股壓力形成一股更大的合力: “要求把認識論美學的內容分析和歷史視界、感興論美學的個體體驗崇尚、語言論美學的語言中心立場和模型化主張這三者綜合起來, 相互倚重和補缺, 以便建立一種新的美學。這實際上就是要達到修辭論境界: 任何藝術都可以視為話語, 而話語與文化語境具有互賴關系, 這種互賴關系又受制于更根本的歷史。顯然, 上述三種美學的困境及擺脫這種困境的壓力, 導致了修辭論轉向?!保?1)顯而易見, 王一川的“修辭論美學”是要力圖避免單純的語言本體論研究或單純的認識論和社會學研究的弊病, 走向一種綜合。

三、解構文論: 文藝學本體論的顛覆

從結構主義的形式本體意義追求到解構主義的拆解中心、消解意義, 從形式本體論的語言崇拜到解構文論的語言游戲, 其間只有一步之遙。而這一步之間卻承載著人文心理及歷史語境的重大變遷和復雜關聯。20 世紀80 年代后期至90 年代, 中國文論家所身處其中的歷史語境發生了重大變化。隨著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醞釀和開始啟動, 人們在舊的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受到強烈沖擊。市場經濟的歷史浪潮在中國大地上的層層推進, “商品”法則對社會生活各個方面的強有力滲入, 一方面萌發了許多與新的現實相適應的新的觀念、理想、道德、情感和價值欲求; 另一方面也破壞和割裂了原本和諧統一的理想主義的文化圖景。某些舊的“規范”將破未破, 某些新的“規范”將立未立, 新舊交替混雜。在這大變動、大轉型的歷史氛圍中, 人們(包括思想文化界的人們) 對于物質的欲望和追求以迅疾之勢拆解著人道主義的權威性話語以及此前的以“人”(“主體性”) 為中心的價值法則。正如一位青年批評家所看到的: “當代現實當然是由于突然間興起的商品經濟的沖擊而激發了內在的矛盾,引起了價值觀念的混亂。新時期文學一直懷著熱情去追求人道主義的信念、追求人的價值和尊嚴, 卻受到了現實的價值尺度的無情嘲弄。知識分子對自我生存狀態的懷疑, 必然導致對生存信念和超越性終極價值的懷疑。而當代的懷疑主義是致命的, 因為它植根于每時每刻的生存事實。當代現實的短期效應, 急功近利,毫無疑問對所謂的終極性價值嗤之以鼻?!保?2)

于是, 近半個世紀左右的時間里才在西方興起、60~70 年代才漸次傳播開來的后現代主義、解構主義, 由于歷史的巧合和相似, 竟在80~90 年代的中國部分人群、特別是部分青年知識分子中找到了雖不“理想”、但相當“熱情”的接受群體。某些敏感的中國理論家因而產生了強烈的后現代主義、解構主義的話語欲望。一些批評家和理論家在那個消解意義、顛覆中心的解構主義理論當中, 找到了自己對這個新的世界圖景的相近似的體驗和感悟。于是,“后”學(后現代主義、后殖民主義、后結構主義即解構主義) 在思想文化的某些領域興起并活躍起來。后現代主義的最重要、最顯著的核心思想和理論表現就是解構主義, 即拆解“中心”、顛覆“在場”、削平“深度”、反“元話語”、反“元敘事”、反“體系性” ??因此可以說, “后現代主義”即“解構主義”對包括形式本體論在內的所有“中心主義”和“意義”追求的顛覆是劇烈的、帶根本性的。

從理論特征來看, 解構主義為中國當代文論所提供的主要是一種本文策略和闡釋方式。正如王寧所言: 德里達的解構理論沒有提出知識和真理的要求, 因而它主要是一種本文策略(13)。作為一種解構式本文策略, 它要求于作者的是在其本文中如何實施對自己所言喻的東西的顛覆; 作為一種解構式閱讀方式, 它要求于讀者的是如何發現本文中的盲點, 如何對本文中的穩定的秩序、封閉的系統、終極的意義實施瓦解。解構主義對于作者自我言說的顛覆與瓦解, 以及讀者的旨在摧毀本文之確定性的解構式閱讀方式, 特別是其中解構式閱讀方式作為本文可讀性瓦解以及讀者創造力之解放, 尤其得到了中國理論家的重視和關注。他們發現, 解構式閱讀不再是一種符號的解碼活動和能指與所指的表述關系的呈示, 而是對本文在“痕跡”和“差異”活動中變得捉摸不定的符號衍生和意義轉換。它強調本文的不穩定性和互文性,認為閱讀是一種意義的無限補充、替換、撒播和誤讀( 當然, 這種相對主義的閱讀模式又是導源于本文的能動性生產, 因此最終還是無法擺脫本文的牽制而完全隨心所欲) 。有的學者認真分析了解構策略的三個步驟: 首先, 面對結構主義的二元對立的穩定自足系統, 揭示其不和諧性; 而后實施消解的第一步: 顛倒, 即推翻原有等級, 取締原核心的主導地位; 最后是尋求一種不穩定的漂移狀態, 使新等級無法建立(14)。這種解構策略摧毀了在豐富的本文中再建中心和追求意義的可能性, 使本文在符號的不斷衍生、意義的不斷轉換中變得捉摸不定, 天經地義地拒絕理解和閱讀, 而導致誤解和誤讀。在解構文論的閱讀策略中, “文本和作者已經變成了一個神秘莫測的作案高手, 而讀者只有從蛛絲馬跡中重讀出各種相互抵觸的意義, 才不至于淪為受害者”(15)。同時這些紛雜的歧義和差異,也賦予了批評家極大的精神自由, 使他們超越本文, 從“能指的游戲”中獲得無窮的造語。新時期中國文論家也正是作為這種解構式本文策略和閱讀方式的傳播和實踐者,一方面檢點著解構文論的相對主義立場, 一方面試圖從中找到一條走出文學“載道”的沉重傳統的超越之途。

然而, 從理論的創造、生成及深化角度看, 解構文論在中國學界所得到的實質性拓展并不令人樂觀。新時期文論家對于解構策略的研究是與解構批評的理論操作相伴相生的。他在后新潮小說中找到其理論的“實驗場”: 包括從后新潮小說的“平面化”、“淺表性”讀出解構主義的“深度模式”的拆除,及瓦解結構主義形式本體論的“有意味形式”; 從后新潮的“敘述圈套”中讀出世界統一性的顛覆, 即打破結構主義的形式完整性及意義體系; 從語言游戲中體驗主體及意義的失落, 即在消解語符的意義同時, 取締形式結構的人生隱喻功能。這其間, 理論觀點的復述往往代替了自己的創見, 肯定性的介紹與闡釋往往淹沒了理智而審慎的批判與吸納融合, 這必然使得理論的拓進力度顯示不足。當然, 解構文論作為中國當代文論的一股新的帶有“異己”意味的力量, 在一定時間里給新時期文藝學研究帶來了某些生機和活力。尤其是它對于傳統的文學法則的沖擊,使人們獲得了對于文學的異質多樣性的認識。解構主義的“深度模式的拆除”則逐漸成為某些中國理論家面對日益破碎的文化語境思考和解決自己文明的新問題的理論參照。然而解構文論的文化再造力的缺失也帶來了中國當代文學者終極使命的消解, 正如一位資深學者所說: “后現代的反文化一旦與中國傳統文化的道家哲學合謀, 一方面它會使西方最先進的思潮成為中國傳統思想復蘇的傳聲筒; 另一方面, 則會延誤文化轉型, 價值重建等現代人文學者的終極使命, 具有很強的破壞性, 邏輯上的解構就會成為文化上的破壞?!保?6)解構文論的反文化特征使之顛覆所有價值體系, 又不再導向新的價值的確立; 它與人類的所有精神成果實行訣別, 而不去承擔再造歷史的重任; 它不僅否決了人生的深度和意義, 而且否決了對意義和深度的追求本身。因此, 解構文論完全消除了理論發展的原創意向, 它無法完成“破”中有“立”的理論革新任務, 因而也無力引導中國當代文論走向未來。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中國, 市場經濟下多元文化態勢對于意識形態整合性的拆解, 新啟蒙話語失效后所謂“人文精神的失落”和理想的“淪喪”, 以及價值相對主義的離散狀態,為文藝本體論的建構與解構文論的生成, 提供了適宜的文化土壤和社會心理準備。中國文論的建構與解構的雙向運動, 也只有在那個“眾聲喧嘩”、“雜語共生”的多元文化背景之上才獲得了生長繁衍的可能。

注釋:

(1) 魯樞元: 《論新時期文學的“向內轉”》, 《文藝報》, 1986年10 月8 日。

(2)李澤厚: 《美學四講》, 三聯書店1989 年版, 第66 、53頁。

(3)盧卡契: 《審美特性》,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 年版,第248 頁。

(4)克萊夫·貝爾: 《藝術》, 中國文藝聯合出版公司1984年版, 第4 頁。

(5)陳曉明: 《理論的贖罪》, 《文學研究參考》1988 年第7期。

(6)孫歌: 《文學批評的立足點》, 《文藝爭鳴》1987 年第1期。

(7)孫津: 《形式結構》, 《當代文藝探索》1986 年第4 期。

(8)李劫: 《試論文學形式的本體意味》, 《上海文學》1987 年第3 期。

(9)黃子平:《意義和意思》, 《小說文體研究》,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 年版, 第201 頁。

(10)李潔非、張陵: 《“再現真實”: 一個結構語言學的反詰》,尋找的時代》, 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 年版, 第204頁。

(11)王一川: 《修辭論美學》, 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年版,第78~79 頁。

(12)陳曉明:《冒險的遷徙: 后新潮小說的敘事轉換》, 《藝術廣角》1990 年第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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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庫塞用形式主義美學理論批判美學,批判 藝術 是社會意識形態的觀點,這是不足取的。但我們也應該看到,馬爾庫塞所強調的藝術的主體性、藝術自律及審美形式等問題,確實是長時期內美學所忽視的。在

    童慶炳在寫于1983年的《文學與審美》一文中提出了一個今天看來習以為常而在當時起到開風氣之先作用的見解:“只有在文學理論的各個問題上深深引進‘審美’的觀念,我們的文學理論才可能打開新的局面”。1984年,童慶炳在自編教材《文學概論》(紅旗出版杜)中明確提出了“文學是社會生活的審美反映”及“審美是文學的特質”的新見解。童慶炳在1992年主編的《文學理論教程》中則吸收了 現代 西方語言美學的新成就,提出了一個沿用至今的觀點—“文學是顯現在話語蘊藉中的審美意識形態”。

篇(8)

關鍵詞:他國化;西方文論中國化;變異學;文化創新

近年來在學界當中存在著涉及比較文學學科理論的相關建設、文化與文論的現代化轉向等各方面的爭論,通過綜合性歸納和統籌,這些存在廣泛爭議的問題主要集中于中外文化與文論跨越方面。具體而言,如何開展西方文論中國化進程、總結并發展中國化,以及如何從根本上解決中國文論失語癥的問題,都成為現階段比較文學理論研究及文化轉向中的凸顯之處。曹順慶先生于2005年在比較文學學科理論當中建構和闡發了比較文學變異學,比較文學發展的第三階段因此以區別于法美的“求異”眼光對文學跨越性傳播之后發生的變異和誤讀進行研究。在變異學的理論研究當中針對其發展的成熟形態,曹順慶先生具體引入他國化的概念,并對其結合文學和文化研究的實例進行了闡發。本文旨在具體分析,并對他國化的概念和意義進行學理上的肅清。

一、他國化的涵義與三種階段

理解他國化首先需將其置于變異學理論的范疇以內。據曹順慶先生的比較文學系統性專門教材《比較文學教程》當中指出,文學的他國化是指“一國文學在傳播到他國以后,經過文化過濾、譯介、接受之后發生的一種更為深層次的變異,這種變異主要體現在傳播國文學本身的文化規則和文學話語已經在根本上被他國――接受國所同化,從而成為他國文學和文化的一部分?!币粐膶W傳播到他國會產生本國文學被他國所化或化他國兩種不同結果,而他國化著眼于后者,接受國將傳播內容加以改造和吸收,改變傳播國文學在話語方式上的形態。不論文論語境是處于不同文明圈之間的文學傳播過程中,亦或相同文明圈內的異質文化傳播也均會出現變異,其概念當中強調的文化規則和文學話語的改變,是其同文化過濾、譯介、接受相比根本上的區別。鑒于他國化的發生既關乎本國的話語言說方式,同時與傳播國的交流有關,因此需在重視和加強本國文化規則和話語言說方式的前提下對外來文學和文化資源進行本土化改造。他國化理論的基礎性核心思想正在于承認文學理論和文化思維能夠在跨越性傳播以后獲得新的生命力。厘清對他國化的理解不僅能夠指導中國文論話語體系的系統性建立,更是實現中西文化平等交流和和平對話的關鍵。

基于對他國化概念的全面認識和對其內涵外延的挖掘,以及對他國化典型案例的分析可知,他國化作為變異的成熟性形態大致會經過以下步驟,其與比較文學學科理論當中的方向性研究緊密聯系。對他國化理論步驟的區分,也是區別于以往中西交流當中“器物”和“制度”之分的高層次、抽象化的概括。

(1)語言譯介階段

回歸比較文學最本源的“跨語言”學科思維上來講,語言翻譯是他國化過程當中無可爭議的初級階段?!爸亟ㄖ袊恼撛捳Z的過程中,我們首先強調在翻譯中主體的創造性叛逆,就是在翻譯引進過程中使原著與中國的文化背景和現實理論研究相結合,這是西方文論中國化的第一步。”任何交流均是始于口頭或書面語言層面,其背后不僅關乎作者的思維方式和思維慣性,更承載著某一國別語境當中的集體意識和文化思維,語言翻譯既受制于語言系統本身的不對等性,更由于對接受國讀者閱讀和接受能力的考量以及翻譯者自身知識結構和主觀思維的束縛,發生變異實屬必然。事實上翻譯文學當中出現的創造性叛逆亦即變異的必然現象,有其內在的規律性而并非僅憑主觀,但同時此種變異的發生同他國化的實現仍存在距離。佛經翻譯當中的“格義”即強調用本土思想典故闡釋佛教思想,《高僧傳?竺法雅傳》中有云:“時依雅門徒,并世典有功,未善佛理。雅乃與康法朗等,以經中事數擬配外書,為生解之例,謂之格義?!笔菑慕邮車季S方式出發以譯文發生變異的明證。

(2)文化現象階段

文本中形象和文化現象、生活方式的變異則是他國化過程的中期階段,是伴隨語言譯介的更深入的變異形態。五四時期即通過大力譯介外國文學試圖在文學觀念、文學思潮和文體建設方面汲取營養,將西方思想結合中國社會實況創作出的現代新詩和散文,實際即為他國化的例證?!霸谶@意義上看,翻譯就像是手段,由這手段可以達到我們的目的――自己的新文學?!庇《鹊姆鸾趟枷雮魅胫袊紫劝殡S著佛經的譯介和流傳,南北朝伊始各地興建佛寺,廣布僧侶,甚至統治者也開始在生活方式上崇尚一種佛家清凈無為的狀態,從生活方式和文化思維上吸收外來影響。二十世紀中國派遣各國的留學生回國以后成立諸種如創造社、語絲派等文學團體并興辦刊物,也是伴隨著譯介作品以后,在文化現象和生活方式上產生的變異,郭沫若曾說:“中國的文壇大半是日本留學生建筑成的……就因為這樣的緣故,中國的新文藝是深受了日本的洗禮的?!被趯ξ幕愘|性的考量和把握,變異學和他國化理論是對法國學派等對形象研究缺陷的彌補。應當注意的是,文化現象,形象和文本、生活方式層面的變化也僅是他國化的中級層次,并沒有實現文化規則和話語言說方式上的改變,不能將其視作同他國化一致。五四時期激進派強調中國摒除傳統思維而實現全盤西化,實際也只停留在某些淺層次的文化和形象上的西化,而中國傳統思維方式和文論話語雖被破壞而斷裂卻并沒有改變其本質特征。將形象和生活方式上發生的變異與他國化的實現相等同,實是一種局限于現象而非考量本質的看法。

(3)話語方式階段

他國化的深層模式為一種取決于文化規則和話語言說方式發生變異的衡量范疇。此為他國化區別于文學誤讀和文化過濾,乃至形象和文化現象轉變的標志。賽義德指出理論旅行到某一新的語境必然同理論的重新再現和制度化的過程相關,強調依據新的條件而對理論進行的改造才能使之擺脫力量減損的危險而重新注入活力。他國化的理念與之相似,傳播國的思想文化經過長時間深層次的傳播以后,接受國可能由于其自身文化條件的吸納以及文學和社會需求的實現而發生思維方式上的轉變,這時才會發生他國化的成熟形態,也即真正被接受國所化。佛教進入中國正是經過對傳統文化的根本加固,融匯外來影響才最終成為具有中國本土化色彩的禪宗,龐德的意象派誕生及寒山寺的流傳也均為他國化實現的良好范例。他國化的過程伴隨著文化流傳的廣泛深入,實現這一成熟狀態需要更為廣泛的持續流。

由語言層面到文本、形象和生活方式層面的轉變,最終實現思維和話語言說方式的轉變是他國化過程大致從變異的深淺程度上進行劃分的結果。事實上他國化的過程是一種不斷疊加的漣漪化發展過程,在對待西方文論中國化問題上,既要考量歷史進程中的經驗,又需要結合當前中西國情和平等對話的要求進行。在文化交流過程中強勢文化對弱勢文化的凌駕以及后者對前者的迫切需求均會導致他國化進程和范疇、發展的速度產生變化。在當前社會文化多元化共生的背景下,強調文化間的平等對話以及和諧交流才是主要任務,他國化概念的提出也須在主體多元共生的背景下發生作用才具有其現代性意義。

二、宏觀意義――人類文化創新的動力

比較文學第三階段與前兩個階段有所不同,其重視對不同文化之間文學異質性的探求。異質文明之間的話語問題、對話問題、對話的原則和路徑問題,異質文明間探源和對比研究問題、文學與文論之間的互釋問題等,都是在強調異質性的基礎上進行的,這就是比較文學第三階段的根本性特征和方法論體系。①在跨文明的基礎上提出文學的他國化問題。是跨異質文明的基礎上解決失語狀態切實可行的途徑,即通過文論的他國化,可以實現對他國文學的改造。

變異和他國化進程是文學傳播與交流過程中的重要規律,也是思想文學革新的重要途徑,是人類文化創新的根本動力之一。文化和文學之間的交流存在著接受屏幕的問題,即各國和各民族之間的欣賞習慣和思維習慣不同,不可避免會帶來被傳播文學意義的增減和變化。試想如果沒有他國化進程,中國的重要思想體系禪宗也就不會存在,沒有中國禪宗與道學思想的作用,日本的物哀藝術及俳句也無法落腳。龐德的意象派可能也沒有產生,中國化也只是空談。因此在當今文化相對主義的影響下,將他國化這樣一種比較文學甚至是比較文化下的核心理論加以堅持,有利于把握人類文化和文明進步和創新的規律,從而思想人類文明的共同進步,而不是秉持一種狹隘的觀念進行無謂的爭論,這才是他國化理論的推而廣之的真正價值所在。

從文化創新的角度理解并厘清他國化有助于從根本上改變狹隘局限的學術思維,而產生對文化交流過程中矛盾和問題的合理性解釋。針對當前凸顯的西方文論中國化問題,實際須從平等和諧的角度把握才能夠實現科學認知,“西方文論中國化不是中西文論話語的簡單拼湊,它是對文論他國化規律的合理運用?!敝挥忻鞔_重視以中國的學術話語為主,將西方文論進行有機融合,在平等對話中實現異質互補,才能實現化西方,而不是為西方所化。從他國化的視角出發,文論在不同語境當中的呈現狀態及其在流傳過程中的誤讀和過濾均實屬必然,這類變異已證明進入了他國化的進程,其話語言說方式在未被接受國所化之前出現的齟齬矛盾并不能成為否定文化交流和傳播可能性的理由。只有堅持中國文化的根本性思維,并基于跨文明研究的平等性出發對西方文論進行借鑒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他國化。

他國化作為變異進程的終極狀態,在學科理論上來講,是比較文學變異學范疇中的重要標準及核心理論,不僅在涉及跨越性文化交流的領域有方法論的指導作用,更提供了一種人類文明可能通過和諧交流和溝通達到的創新手段。在當前多元文化共存共生的語境下,重視并理清中國傳統文論話語,正確處理外來思想的影響和滲透,從而實現中國文論話語的重建,發揮其應有的力量均呼喚著對他國化理論的學習和吸收。從人類文明的創新和共同發展角度理解他國化,更能夠在解決比較文學理論、文化交流和構成等諸多問題上提供根本性借鑒。(作者單位:四川大學)

參考文獻:

[1]曹順慶、鄒濤:《從“失語癥”到西方文論的中國化――重建中國文論話語的再思考》,《三峽大學學報》2005年第5期。

[2]參見陶東風:《關于中國文論“失語”與“重建”問題的再思考》《云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

[3]吳興明:《“理論旅行”與“變異學”――對一個研究領域的立場或視角的考察》,《江漢論壇》2006年第7期。

[4]王寧:《文化研究語境中的巴赫金與理論的旅行》,引自金元浦編:《多元時代的文藝學建設》北京軍事誼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249頁。

篇(9)

中圖分類號: B82-09;I09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3)01004906

Moral Connotation and Ethical Significance of PreQin Literature

QIAN Guangrong (College of Politics and Law,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3, China)

Key words: preQin literature; moral connotation; “writings are for conveying truth”; ethical significance

Abstract: The intrinsic property of literature is the “natural” relation with ethics. The analysis of ethical connotation in literary works in specific historic period is an important way to understand and grasp modern ethics. The ethical connotation of preQin literature is mainly expressed from the following aspects:praise of king, ideal life pursued by the working class, clear mind of public and private, conduct of public first, criticism of the ruling class's creating inharmonious ethics, pleasant beauty of expecting marriage, different virtue ethics between the male and female, and so on. They a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revealing the sourc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development history, basing the logical starting point of Chinese ethics thought history, and initiating the moral construction of “writings are for conveying truth.”

日本文藝理論家浜田正秀指出:“所謂文學,就是依靠‘語言’和‘文字’,借助‘想象力’來‘表現’人體驗過的‘思想’和‘感情’的‘藝術作品’?!盵1]9他所說的“人體驗過的‘思想’和‘感情’”,以道德價值生成與傳播的“文以載道”范式而論,所指主要就是滲透在文學作品中的道德意蘊,包括善惡觀念、評價標準、行為傾向即態度與情感。文學的這種本質特性使其與倫理學具有“自然而然”的聯系?;谶@種認識,本文對先秦文學①

蘊含的道德價值觀念及其倫理學意義發表幾點看法。

一、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分類概覽

先秦時期,許多文學作品的體裁和樣式已見雛形,詩歌和散文如《詩經》《楚辭》《韓非子》等甚至已開始走向成熟。走向成熟的一個標志,便是其內含的道德價值。

其一,贊美高大、純潔、完美的理想人格。《韓非子·五蠹》對堯和禹嚴于律己、身先士卒的王者風范,作了如是描述:

堯之王天下也,茅茨不剪,采椽不斫,糲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雖監門之服養,不虧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執耒臿以為民先,股無胈,脛不生毛,雖臣虜之勞不苦于此也。[2]1183(堯王天下時,住的是不經修剪、不架椽梁的茅草屋;吃的是粗糙簡陋的食物,連喝的湯也是用灰菜和豆葉做的;冬季披著小鹿皮,夏天穿茅莖編的草衣,即使是一般官家的生活也不會比這等狀況差啊。禹王天下時,翻土挖地身先士卒,大腿上的汗毛都磨盡了,小腿上根本就長不了毛,即使是臣下也沒有這樣的吃苦啊。)

用此等夸張的表現手法描述王者的理想風范和倫理情懷,是先秦文學的一大特色。后來收入《淮南子》的神話傳說“女媧補天”,雖不同于的《韓非子·五蠹》贊美的嚴于律己、身先士卒的理想人格,但其歌頌的博大倫理情懷,顯然也不失一種王者風范。今天讀起來仍然散發著古樸的倫理芬芳!在先秦文學作品中,還有許多贊美士大夫高尚人格的道德故事,如《尚書·康誥》記述的周公姬旦訓誡其弟康叔要“順天治民”和“體恤民怨”、《戰國策》紀錄的“鄒忌諷齊王納諫”等。

其二,表達普通勞動者的倫理祈求和道德態度。這類道德意蘊與贊美王者風范是直接相關的,雖記述和描寫的篇章不多又多采用“非歷史”的神話或傳奇的手法,但對其道德文明史的價值有兩點值得關注:一是“王道”之下普通人欣賞倫理和諧之田園生活的豁達情趣,即如后來《帝王世紀》之《擊壤歌》(晉皇甫謐編撰)所描繪的那種風景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3]8太陽升起就起來勞動,太陽下山就休息;鑿井可以取水飲用,耕田勞作獲取食物;上天的力量大小與我有什么關系呢,二是普通勞動者之間的合作期許和杰出個體的英雄氣概。這方面的理想人格,可以從《山海經》的相關篇章窺得一二。

西次三經之首,曰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見則天下大水。(《崇吾山》)

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夸父逐日》)

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于東海。(《精衛填?!罚?/p>

這些文字,其實不是在寫人,而是在寫“神”和“怪”,它們所舒張的神性和神力,不過是為了表達原始先人力圖超越自身的局限和征服自然的理想而已。

其三,描述公私分明、先公后私的道德觀念和行為準則,鞭笞統治者制造不和諧倫理關系的不良品行?!俄n非子·五蠹》最早用散文的形象語言比喻了“公”與“私”的含義及其不可相容的價值對立:“古者倉頡作書也,自環者謂之私;背私謂之公?!彼^“自環”,用今日之語表達亦即“以我為中心”。那時的“公”,既不是國家意義上的公,也不是“三人為眾”即個人聯合體意義上的公,而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公”,實則是專制帝王的一家之私。 那時的“自環之私”,也不同于損人利己的利己主義之私,而是如同楊朱說的“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的私,因為“人人不損一毫(于他人),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也”[4]217。簡言之,也就是“利己不損人”之“私”。

《詩經》在方面有許多傳神的描寫,表達了普通勞動者的道德心理。如《小雅·正月》:

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蹐;維號斯言,有倫有脊。哀今之人,胡為虺蜴![5]八九

(說起來天是很高的,但我們走在下面不得不彎腰,說起來地是很厚的,但我們走在上面不得不提心吊膽,我們產生這樣的感受是很有道理的,如今的我們真的很可憐啊,象被毒蛇咬著一樣?。?/p>

再如《魏風·伐檀》: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坎坎伐輻兮,寘之河之側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5]四四

(砍伐檀樹聲坎坎啊,棵棵放倒堆河邊啊,河水清清微波轉喲。不播種來不收割,為何三百捆禾往家搬?。坎欢鱽聿灰公C,為何見你庭院豬獾懸???那些老爺君子啊,不該吃閑飯??!砍下檀樹做車輻啊,放在河邊堆一處啊,河水清清直流注喲。不播種來不收割,為何三百捆禾要獨取啊?不冬狩來不夜獵,為何見你庭院獸懸柱???那些老爺君子啊,不該白吃飽腹?。 ?/p>

屈原在《離騷》中用比興的手法,十分生動形象地鞭笞了統治者集團內部不和諧、相互傾軋的政治關系,表達了一位正直的“智者” 向往和追求政治倫理和諧及恪守人格的心態: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冀枝葉之峻茂兮,愿竢時乎吾將刈。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6]6

(我栽培了許多春蘭,又栽植了大片蕙蘭。還分垅種植了揭車,并套種了杜衡和芳芷。希望它們都能枝葉茂盛,等待我收獲的那一天。它們枯死又何妨呢,讓我痛心的是它們已經質變。)

階級社會出現以后,公與私之間的利益關系是整個道德的基礎,關于公私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準則是一切道德體系的核心。由此觀之,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的公私觀,應給予特別的關注。

其四,憧憬婚姻的美感和重視男女有別的操行倫理,批評統治者及其紈绔子弟無視婚姻和性別倫理的不道德行經。如《詩經·周南·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

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5]一

這首詩生動地描寫了愛慕美貌女子和憧憬美好婚姻的“君子”之復雜心態。

再如《詩經·召南·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5]九

(一個美貌少女在郊外遇到美男子獵人,為他所引誘,愛上了他,但羞于男女有別的倫理的道德意識、擔心驚動鄉鄰而婉言拒絕。)

正因如此,庶宅少女對紈绔子弟不循婚姻倫理之舉多有設防,如《 詩經· 豳風·七月》中就有這樣的描寫: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5]六十

(夏歷七月,大火恒星向下行,九月把裁制寒衣的工作交給婦女去做。夏歷三月開始暖和,黃鶯鳴叫。年輕姑娘手持深筐,沿著那小路,在這兒尋找嫩桑葉。春天的晝長日落晚,采摘眾多白蒿。女子內心悲傷,恐怕遇到國君之子,被公子脅迫同歸。)

與此相關,《詩經》的《汝墳》《卷耳》《江有汜》等篇章,還用細膩辛辣的筆觸描寫了妻子與勞役他鄉的丈夫兩廂思念、傾訴衷腸的悲情,描寫了苛政致使庶人夫妻分居的凄苦人生。

上述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歸根到底上都是先秦社會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反映。它形成于“民神雜糅,不可方物”[7]515的原始社會末期,經歷由流動式的游獵和游牧轉而為定居式的農耕的社會發展和演變過程而得以發展和豐富。其間,由于生產力十分低下,人們必然會特別尊重克勤克儉、率先士卒之強者或英雄的農耕品格,而這樣的人一般都可以為王或已經為王,致使希冀在王者的統領之下獲得安居樂耕的田園倫理和道德生活,同時成為人們基本的倫理追求。又由于西周確立井田制的公私分立和貴賤有別的社會基本制度,并規定“雨我公田,遂及我私(田)”[5]一0七的耕作次序,必然會生發公私分明、先公后私的道德觀念和行為準則,同時也就必然會產生階級對立和對抗及與此相關的倫理道德問題,并反映在文學作品之中。

二、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的歷史嬗變

經過先秦社會“禮崩樂壞”的激烈動蕩和“百家爭鳴”的文化洗禮,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發生了歷史性的嬗變,原先文史哲融為一體的文本和思想發生解體,出現了相對獨立的文史哲文本及思想體系,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為哲學倫理學提供最初的動因”[8]28的質料。其“載道”的文學樣式也逐漸為直接言說道德的哲學倫理學的文本所替代,如《論語》《孟子》《荀子》等。然而,這種替代過程在初始階段并不是那么徹底,今人仍然可從這些文本中看到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的歷史標記。如“《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9]11 、“《關雎》,樂而不,哀而不傷”[9]30等,表達了孔子對《詩經》相關篇章之純正品質的懷思和敬仰之情。

這一歷史文化現象,展示了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固有的價值本性和永恒性元素,也開啟了先秦之后中國傳統哲學倫理學區別于西方的敘述方式。中國傳統哲學倫理學,多為直白式宣示“知其然”的道德主張教條,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9]166、“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9]65、“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9]129等,缺乏“知其所以然”的形上抽象和思辨精神。

[注:雖然,兩漢尤其是宋以后的倫理學說多注意追求形而上的抽象,具有某些思辨特色,但從諸如“飲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等命題來看,其所關注的對象實則還是多為形下層面的經驗范疇,所謂“天理”、“天性”、“天命”不過是“地理”、“人性”、“人命”的代名詞而已。真正的抽象特別是科學的抽象,旨在揭示事物內在的本質聯系,而不是變換名詞概念。]西方的哲學倫理學,從古希臘開始就關注倫理道德的本質和必然性問題。亞里士多德在《工具論》中指出:“必然性有兩種:一種出于事物的自然或自然的傾向;一種是與事物自然傾向相反的強制力量。因而,一塊石頭向上或向下運動都是出于必然,但不是出于同一種必然?!焙笠环N“必然”,緣于人“為了某一目的” 或“為了某種目的”的擇善動機。[10]328這種注重運用形而上學方法分析和揭示事物本質聯系的研究范式,后來成為西方哲學倫理學研究遵循的學術原則。

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對儒學所發生的影響特別值得一提,這就是:促成先秦儒家對“以德治國”的理性自覺,而這種自覺精神形成的“最初動因”,就是先秦文學內含的道德“實踐理性”。今人可以從屈原的《離騷》理解和把握其邏輯線索: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寧溘死一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天賦予我很多良好的素質,我要不斷加強自己的修養……只覺得老年漸漸來臨,擔心美好的名聲不能確立……我要向古代圣王學習啊,這不是世間俗人能夠做到的……寧可馬上死去魂魄離散,我也決不取媚俗之態……保持清白節于直道,這本為古代圣賢所稱贊的……)[6]613

先秦文學所承載的道德意蘊多是以宣示“做人”的理性原則為立足點和出發點的,它的主旨在“做”而不是在“說”。這表明,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在中華民族道德文明發展史的源頭上便展現了道德的價值本性。

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的歷史嬗變,大體上有兩個方向。一個方向是“上升”為社會意識形態,并與政治法(刑)制聯姻,成為封建國家上層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就是孔孟儒學倫理文化推崇的以“仁”為核心的道德體系。在這種嬗變過程中,堯禹之嚴于律己、身先士卒的王者風范逐漸轉化為統治者的道德理想和人格要求,轉化為“為政以德”和實施“仁政”的道德力量。孔子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9]11這種歷史演變,是合乎中國社會發展和進步規律的。經過秦末社會的再次震蕩,“大一統”的封建專制國家最終確立,國家管理和社會治理客觀上需要統治者集團“為政以德”,以得民心而得天下,同時也需要將道德政治化、法(刑)制化和教條化,以便對庶民實行教化而固民心和平天下。

另一個方向,是道德意蘊的其它成分如普通勞動者樸實的倫理精神、憧憬婚姻的美感等,沒有被列入以孔孟儒學為代表的哲學倫理學的“正冊”,漸漸地以小說、戲劇、評書、民間故事等文學樣式承載、“下移”和散落到庶民社會中,嬗變成為另一種非文本記述卻也源遠流長的中國傳統道德文化。致使人們只能在諸如《太陽山》《牛郎織女》《螺螄精》《畫中人》等民間故事和神話傳說的“口頭文學”中,才能回溯和聯想它們在先秦文學中的原先風貌。

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的歷史嬗變,強化了作為社會意識形態的道德成分,淡化了多帶有“人民性”的成分,“犧牲”了先秦文學中一些庶人喜聞樂見的道德元素,卻為封建社會某些非主流道德文化如道學和佛學的孕育和發展提供了歷史機緣,使之贏得“附儒”的文化地位和在庶民社會中廣為傳播的土壤。

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的歷史嬗變,合乎道德發展的辯證法。道德在社會變革的特定歷史階段總是要以“犧牲”一些的傳統成分來贏得自己的進步,因而在進步與“倒退”之間上演“自相矛盾”的歷史劇,譜就“自然歷史過程”的軌跡。因此,不可僅憑道德文本記述史來理解和把握一國一民族的道德發展進步史。

三、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的倫理學意義

文學與倫理學是真正以人為本的 “人學”,兩者之間的相關性尤為突出。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對于倫理學的意義,可從如下幾個向度展開。

首先,昭示了中華民族道德文明發展史的源頭。中華民族道德文明發展史源遠流長。然而,對“源”究竟有多“遠”、“流”究竟有多“長”多缺乏具體的說明,使得人們對中華民族優良的道德傳統缺乏根的意識和真實的歷史感。不能不說這是一種長期存在的缺憾。它的存在,與我們沒有對其源頭給予應有的關注、或者雖有所關注卻不能取得一致的看法是很有關系的,而之所以如此,又與倫理學研究長期不能走出“道德哲學”的思維窠臼、忽視先秦文學內涵的倫理精神和道德價值有關。從邏輯推理來看,“人”在勞動中創造人與創造人必須的倫理與道德本應是同一種過程。不難想見,在遠古的漁獵“勞動”中,經驗每天都在提醒“人”們彼此之間需要一種“心心相印”“同心同德”的配合,以獲得行動一致的 “思想關系”即倫理和諧,哪怕這種關系極為簡單粗獷,也是必須的。于是,在某時或某些情況下,會有“人”伴隨肢體動作脫口發出諸如“吆”、“呵”之類的呼喊或呼喚。這是一種具有后來被稱為“道德意識”的偉大創舉,它的“啟蒙意義”在于:向肢體方向發展便有了后來的舞蹈,向聲音方向發展便有了后來的音樂(故爾后人說“樂者,通倫理者也”[5]二0五),而向文字的方向發展便有了后來的詩歌。這種演化的成果,使得舞蹈、音樂、詩歌成為人類維護和建構倫理和諧的最早的道德意識形式。

關于民族優良傳統道德的教育,旨在培育受教育者的歷史意識和民族精神,而要如此,從源頭上“娓娓道來”是必要的。從這個角度看,讓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走進基礎階段的道德教育課堂,不可不為一個值得重視的話題。

其次,奠定了中國倫理思想史之邏輯起點。學科的邏輯起點,從根本上影響學科科學體系的結構及實際功能。邏輯起點,既是邏輯問題也是歷史問題,正確把握邏輯起點問題需要把邏輯與歷史統一起來。

恩格斯指出:“歷史從哪里開始,思想進程也應當從哪里開始,而思想進程的進一步發展不過是歷史過程在抽象的、理論上前后一貫的形式上的反映;這種反映是經過修正的,然而是按照現實的歷史過程本身的規律修正的,這時,每一個要素可以在它完全成熟而具有典型性的發展點上加以考察。”[11]603倫理學以道德為對象,以研究道德的發生與發展的規律為己任,應當確立“道德從哪里開始,倫理思想也就應當從哪里開始”的邏輯觀。因此,中國倫理思想史的研究與建構,應當從先秦文學的道德意蘊起步。如闡述“仁學”倫理思想可以考慮從“女媧補天”起步,闡述德政倫理思想可以從堯禹的王者風范起步,等等。中國倫理思想史的文本多沒有關涉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而是從儒學文本起步的。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在這個問題上,西方倫理思想史的建構范式是值得我們借鑒的,它多是從著名的《荷馬史詩》起步的。如果中國倫理思想史的邏輯起點是放在先秦文學的道德意蘊上,如嚴于律己和身先士卒的王者風范、公私分明和先公后私、尊重倫理和諧和性別倫理等,而不是一開始就大談“推己及人”和“為政以德”之類的抽象理念和道德教條,那將會是一種何等貼近社會生活因而成為民眾喜聞樂見的樣式呢?

再次,開啟了“文以載道”之道德文化建設先河。在中華民族道德文明發展史上,文學以“文以載道”

[注:“文以載道”是宋代周敦頤在《通書·文辭》中正式提出來的。在此之前,韓愈已提出“文以明道”和“文以貫道”的主張,廣涉文學與道德的關系。然而,由于周敦頤的思想體系和傾向比較復雜,其“道”也并非如同韓愈那樣專指封建社會的主流倫理文化——儒學道德體系,所以學界凡涉論文學與道德的關系多采用周敦頤的“文以載道”語型而采信韓愈的“文以明道”語義。]的文明樣式傳播著社會主流道德價值,因其為人民大眾所喜聞樂見的“口頭文學”(尤其是戲劇和民俗文學),而實際上一直充當著道德教科書。這大體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被統治階級認可或默許乃至推崇、因而堂而皇之地活躍在民間的“文以載道”;另一種是被統治階級列為“禁書”和“禁戲”,只在民間悄悄傳播。前一種“文以載道”是封建統治者實行道德教化的主渠道,其盛勢始于明末,此后連綿不絕,真正達到了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程度,連平生“沒有看戲的意思和機會”的文學巨匠魯迅,在偶然涉足京城戲場時,也為那種“連插足也難”的盛況感到驚訝。

文學以其大眾化的文化形式和“人民性”的道德內涵,而成為傳播道德文化的最豐厚的土壤和最重要的途徑。就中華民族的道德文化傳播和建設而言,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沒有文學的“文以載道”,就沒有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道德傳統。有學者認為:“所謂的‘文學’,如散文、詩歌、辭賦等文學體裁,只是一種形式,是一個空空的口袋’,形式必須要有內容,空空的‘口袋’本身沒有意義,必須裝進東西才有價值?!盵12]3此言甚佳卻又有失偏頗。形式與內容是不可分割的,不同事物在這種關系上僅是內容的多少與優劣的差別,所謂“空空的‘口袋’”的文學作品并不存在。

[注:如時下的一些“賀歲片”,其“口袋”看似空空如也,其實不然,正是其表達的形式主義、唯美主義之“道”,才令一些趣味相投者趨之若鶩,讓其占據了相當份額的文化市場。]理解和把握“文以載道”,重要的不是看其“文”,而是要看其所“載”之“道”??v觀中國文學史,諸如《孔雀東南飛》《西游記》《水滸傳》《三國演義》《紅樓夢》《聊齋志異》《儒林外史》等之所以成為傳世佳作,皆與其所“載”之“道”的喻世意義有關。

如果說,先秦文學及整個封建社會的“文以載道”多是直覺、直觀地告訴接受者們“‘道’是什么”,具有臉譜化的特征,那么現代社會的“文以載道”則不然。它承載的“道”多為“‘道’是什么、也不是什么”的內涵,反映的是生活世界中是與非、美與丑、善與惡難以分辨的“道德悖論”問題,多帶有“顛覆”卻又張揚傳統道德文化之歷史價值的“自相矛盾”的性征,因而特別具有“大眾化”的藝術震撼力。我們大體上可以從《深海長眠》

[注: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深海長眠》:雷蒙因事故高位截癱,在床上躺了26年后向政府申請安樂死,政府以違背(傳統)道德和(現行)法律為由拒絕,此事在社會上引起很大爭議。最后,雷蒙在妻子協助之下,駕船沉入他深愛的大海。]《求求你表揚我》

[注:老實巴交的“農民工”楊勝利在雷雨交加的深夜從歹徒手中救下女大學生。他為了實現老模范、病入膏肓的父親彌留之際的“唯一心愿”——希望兒子獲得一次表揚,便要求報社表揚他的見義勇為行為。然而,記者鑒于“查無證據”和顧及女大學生的名譽,不予理睬,于是陷入“為了榮譽”和“顧及名譽”的“自相矛盾”的兩難選擇之中,最后“不得不”選擇了辭職。]《天下無賊》等這類“家族相似”的影視作品中,體味到這種源于又高于生活的藝術邏輯。當然,也可以從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的“獲獎理由”中

[注:諾貝爾委員會頒獎詞:莫言“將魔幻現實主義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融合在一起”。(中國經濟網,2012-10-11)],窺得一斑?,F代社會“文以載道”的變化表明,其所“載”之“道”的價值正如格羅布曼(Grobman)指出的那樣:“文學形成的價值在于問題,而不是答案?!盵13]1

從以上的歷史考察和學理分析,大體上可以看出先秦文學與中華民族傳統道德之發端的邏輯關聯及其倫理學意義。這些議論,嚴格說來還只是基于一種“歷史感做基礎”發現和提出的問題。如果這個問題不是偽問題的話,那抑或就正是本文的價值所在。若可作如是觀,關于先秦文學之道德意蘊及其倫理學意義的

探討,就沒有理由打住。在邏輯與歷史相統一的平臺上審視文學與倫理學的內在關系,進而觀照當代人類尤其是當代中國社會的“文以載道”現象、反思道德文化建設及倫理學研究等現實問題,當是一個有待開發和拓展的重大學術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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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0)

2以學生前知識為出發點的教學安排

變異教學理論強調,“為了領會事物的本質特征,就必須注意它與其他事物有何差異。要注意到該事物在哪個方面與其他事物不同,在差異的比較過程中,逐漸掌握事物的本質特征。”“在教學策略上,變異理論指出,‘分離-變異-對比’的教學操作模式正是教師引導學生掌握知識理解事物的關鍵。”這種以變異、對比為中心的教學方法要求教師在明確目標教學內容的前提下,對于學生已有的相關知識結構進行細致考察,然后客觀篩選和提取學生前知識中,能夠有效構成目標學習內容正反例的知識信息,以便在課堂教學中引導學生通過關鍵屬性的差異對比,深入理解和掌握目標教學內容的本質內涵?;诮虒W實踐并結合對于這一科學教學理念的反思,筆者對于如何將上述操作模式轉化為具體的實踐操作步驟進行了初步的探索和嘗試,總結如下。

2.1分離基督教文化的關鍵屬性

首先,基督教文化知識體系是龐大而繁雜的,有效分離出這一文化知識體系中的關鍵屬性能夠“化解知識難度,揭示知識的內在道理,使龐大數量的知識呈現出清晰而嚴密的內在聯系結構,又能使結構復雜的知識體系清晰化,簡約化。”基督教文化中的關鍵屬性主要包括神論,人論,救贖論和末世論,而基督教對于人性的觀點即是這四個基本教義的基礎也是其聯系紐帶。“作為一種善惡兩重的人性思想,基督教的人性論對西方社會生活和思想文化,乃至整個世界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對于今天的人類生活依然具有重要的價值。”學習和掌握基督教的人性論是把握以基督教為代表的西方文化精髓的一把鑰匙。由此可見,在基督教文化的教學過程中,教師應當將人性論這一關鍵屬性與其它次要屬性區別并分離開來,并將其作為基督教文化教學的基礎和核心內容。

2.2對關鍵屬性進行變異

其次,對關鍵屬性進行變異,即在學生已有的文化知識體系中尋求能夠區分人性論這一關鍵屬性的相關信息。“在變異理論看來,不經歷可替換的事例就不可能掌握任何一樣東西。”顯然,“人性”是一個具有理解難度的抽象概念,但是對于熟悉儒家思想的中國學生而言,他們對于儒家思想中的人性論也并不陌生。“數據表明,當代大學生一般認同傳統的儒家倫理意識模式并加以承繼。”儒家文化作為一種價值觀念,在長達兩千多年的歷史中一直是中國人的主導價值觀。“著名的美學大師李澤厚先生曾在《中國思想史論》中闡明‘由孔子創立的這一套文化思想在漫長的中國社會中,已無孔不入地滲透在廣大人民的觀念,行為,風俗,信仰,思維方式,情感狀態……之中。”而儒家傳統文化中的人性論“如所周知,至少可以歸結為四種:性無善惡論,性善論,性惡論,性有善有惡論。”其中對中華民族影響最為深遠的是孟子提出的性善論?!度纸洝烽_篇即為“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這已經成為中華民族婦孺皆知的經典。與儒家文化人性本善論相反,基督教文化人性本惡觀又被稱為“原罪”的觀點,指的是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的墮落隨著生殖行為傳給子孫后代,成為人類各種罪惡的根源,代代相傳,綿延不絕。它與“人之初,性本善”的論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迥然不同又互為變異。在教學過程中,以學生所熟悉的“人之初,性本善”這一觀點為引子,循序漸進地引出基督教文化中“人之初,性本惡”的論點,這既能在對立觀點的碰撞中激起學生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也能迅速開啟學生對于“人性”這一概念的記憶與思考,啟發學生以更加開闊的視野去重新審視自身已有的對“人性”的理解和判斷。

2.3運用變異的反例展開對比

最后,將基督教文化人性本惡觀與儒家文化人性本善論,從理論基礎和社會意義以及理論局限性等,多方面進行全方位深入的比較,以引導學生形成對于不同文化知識更加客觀全面的認識,并構建自身更加完善的文化知識系統。具體來說,在提出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的同時,教師應當有意識地引導學生探索和發掘這兩種論斷產生的不同理論前提和基礎。孟子提出的人性本善論的理論前提是人作為特殊動物群體的本質,它是從社會倫理角度出發做出的判斷;而基督教人性惡的觀點是以人作為上帝創造物的本質為前提,從宗教歷史淵源角度得出的結論。這種承認并畏懼“原罪”的觀點也促進了西方社會對于法律的推崇、對個人權利的尊重和政府權利的制衡。與此相反,儒家文化人性本善觀反映了對人性和人生積極的態度,它塑造了以‘善養浩然之氣’的圣人賢人為代表的理想人格也維護了人的尊嚴。但是性善論也存在著一定的弊端,它往往只是強調賢人政治和道德意識培養的重要性,而忽視了社會法制體制建設的重要性。對于兩種文化不同人性觀進行對比是學生深化“人性”概念的理解、拓寬文化視野、完善文化知識結構體系的過程。“比較分析結果表明,系統運用變異理論的課堂在幫助學生學習上更為有效。”

篇(11)

1.1在培養模式上,重視整齊劃一,輕視個性發展武警部隊訓練醫學教學體制化的統一要求太多,如教學大綱、課程安排、教材、教學方法、教育測量與評價模式等。這使學員在教學中只是被動地接受知識,對如何在戰場或訓練中應用軍事訓練醫學理論缺乏興趣,對現實中可能出現的突況既乏于應對也無心理會,只關注如何以更高的分數通過考試,這勢必造成人才輸出規格單一化、結構簡單化。

1.2在素質培養上,重視學科素質,輕視人文素質人文素質表現為對人的尊嚴、價值、生命意義的關心、維護和追求。對于戰地軍事傷病員來說,不僅需要傷病治療,更渴望得到身邊戰友或醫生的真正關心。這對武警部隊訓練醫學教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即教學不能單單局限于學科知識的掌握,同時也要提升人文素質。一個專業素質全面卻對別人的生命或健康漠不關心的人不是我們所需要的。

1.3在教學設計上,重視主觀臆斷,輕視客觀實際目前部隊在教學設計上,仍較多地從主觀角度考慮學生需要什么,部隊需要什么以及我們能做什么,真正認認真真地深入部隊、組織畢業生座談、歸納教學知識與實際需要中存在問題,或者與其他院校探討教學經驗及教學內容可以改革的地方,這些工作做得仍很少。部分教師仍把灌輸式作為主流的教學方法,以自己的主觀臆斷進行教學設計。

1.4在測評結果上,重視考卷成績,輕視應用能力目前還沒有能夠完全取代考試的測評手段,但是,也應該摒棄單純以考試成績來評定學員能力的模式。按照系統論的觀點,考試的重要意義之一在于更充分地發揮其反饋功能,既有學生對教師教學效果和教學質量的反饋,也有教師及時發現問題、重點教授和解惑的回應?,F行的考試雖然也要求教師進行考試情況分析,但只是流于形式,對學生答題中反映出來的教學效果及學生知識應用能力的分析缺乏重視,不利于針對學生特點“因材施教”。

2以系統論為指導提高教學質量的建議

系統論的任務不僅要認識系統的特點和規律,更重要的是利用這些特點和規律去控制、管理、改造或創造系統,使它的存在與發展合乎人的目的需要。為此,針對武警部隊訓練醫學教學中與系統論不相符合的地方,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2.1培養目標要兼顧學員現在與將來工作發展的需要武警訓練醫學從社會需求和個人需求2個方面來確立其培養目標,實現社會本位與個人本位的辯證統一。社會本位表現為教育要滿足國家、社會發展的需要,滿足部隊建設需要;個人本位表現為教育要滿足學員個人身心發展的需要,既要考慮在軍隊服役期間的發展需要,也要考慮終身發展需要。在設計培養具體目標時應依據學員來自的工作機構層次,對不同層次不同專業的具體方向、側重點和課程體系等,應根據其所屬部隊對人才的需求變化適時、適當地調整人才培養方案。

2.2課程內容要更加注重提高學員職業能力和職業素養系統論強調系統與其子系統之間,系統內部各子系統之間和系統與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相互依存和相互關系。這就要求我們在進行教學內容設計時,不僅要考慮教學內容內在的邏輯關系,還要考慮教學內容與部隊、學校和社會等大環境之間的關系。立足武警部隊遂行多樣化訓練執勤任務的特點,突出武警特色,第一理順課程的內在邏輯關系,從訓練生理生化特點-體能訓練實時監控-科學體能訓練方案的制定-訓練傷病的防治,形成從機制到應用,從基礎到臨床的科學合理的內容體系;第二理論教學緊密聯系實踐教學,實施“組合式教學”,通過大量的實踐課程來提高學員的動手能力、專業技能、戰術素養和處理問題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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